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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戒、沙僧见识了城中繁华,亦觉此地安乐,便也在一旁劝说三藏不妨多留两日。连悟空也觉得此地吃住甚好,多歇歇脚也无妨,态度有些模棱两可。

然而,三藏取经之志,坚如金石。他婉言谢绝道:“城主大人盛情,贫僧心领。然贫僧奉旨西行,求取真经,普度众生,乃万分紧急之事,岂敢因贪恋安逸而耽搁行程?心之所向,便是灵山,一日不敢或忘。”其辞意坚决,毫无转圜余地。

城主见三藏去意已决,虽百般不舍,也只能叹息作罢。又盛情款待了一日,次日亲自将三藏师徒送出绮美城外。

城外长亭,三藏再次合十辞别:“城主请回,厚待之情,贫僧铭记。待取经回还,若有机缘,再当拜谢。”

城主执手道:“圣僧志诚,令人敬佩。只盼圣僧求得真经,功成东返之时,能再经敝邑,容某再尽地主之谊。”

三藏称谢,随即毫不留恋地扳鞍上马,策马向西行去。

悟空见状,嘿嘿一笑,扛起金箍棒,大步跟上。八戒和沙僧回头望了望那越来越远的绮美城,眼中虽有一丝留恋,但见师父师兄已然前行,也立刻收敛心神,挑起行李担子,迈开大步追赶上去。

四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西去的官道尽头。

继续西行。一路之上,风霜雨雪,跋山涉水,自不必细表。说来也奇,这五云国境内,民风独特,城池各异,师徒四人接下来又先后经历了三座风格迥异的大城。

头一座,名曰“天籁城”。尚未走近,便听得有隐隐约约的乐声随风飘来。初时如溪流潺潺,继而似松涛阵阵,愈行愈近,那乐声便愈发清晰宏大,却又丝毫不觉嘈杂。

及至城下,但见城墙之上,亦有乐师演奏,所用乐器五花八门,钟鼓琴瑟,箫管笛笙,乃至许多叫不出名目的奇异乐器,应有尽有。

进城之后,景象更是令人惊叹。城内街巷,无论男女老幼,几乎人人身边都带着一两件乐器。老者于树下抚琴,孩童在巷口吹笛,少女临窗弹筝,壮汉当街击筑。

更奇的是,这成千上万人同时演奏,音调各异,旋律不同,本该是混乱不堪的噪音,然而传入耳中,却自然而然地交织融合成一片和谐无比、妙不可言的乐章。

这乐章非宫非商,似天地自然之音,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尘虑顿消,仿佛灵魂都被洗涤了一般。就连那飞鸟游鱼、走兽虫多,也都聚集在城池内外,静听乐曲,彼此之间竟相安无事,不见丝毫争斗。

八戒听得如痴如醉,连担子都觉得轻了几分;沙僧亦觉心神宁静,往日杀伐之气都淡了许多。然而三藏端坐马上,耳中仙乐虽妙,却如清风过耳,不留痕迹,心中默诵的唯有佛号经文,外境之美,丝毫不能扰动其禅定之心。

第二座城,唤作“百味城”。离城数里,便有异香扑鼻,勾人馋涎。入得城来,但见酒楼饭肆,鳞次栉比,摊贩食铺,比比皆是。城中居民,谈论的莫不是饮食之道,钻研的皆是烹调之艺。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草里蹦的,乃至山珍海错,奇花异果,无物不可入馔,无物不能成肴。每一道菜品,皆在色、香、味、形、器上追求极致,一口下去,滋味层层叠叠,变化无穷,堪称无上享受。

八戒在此城可谓如鱼得水,化得的斋饭美味无比,直吃得他哼哼唧唧,恨不得常住于此。便是悟空、沙僧,也觉口腹之欲得到了极大满足。然三藏用斋,只为疗饥,珍馐美味入口,亦如粗茶淡饭,但能果腹便罢,从不贪恋滋味,更不起丝毫执着之念。

第三座城,名为“奋身城”。此城民风又与前者大异,百姓皆以追求刺激、挑战极限为乐。走马射猎、攀岩登高、潜渊泅水、角力竞速,乃至各种闻所未闻的冒险游戏,充斥城中。人人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求玩得痛快,活得精彩。

三藏师徒入城时,正遇上一场盛大的“飞鸢竞险”,但见无数勇者乘着自制巨鸢,从千仞高崖跃下,于狂风峡谷间穿梭角逐,险象环生,引得围观者欢呼雷动。

这奋身城的百姓,听闻有三藏法师自东土大唐而来,要徒步跨越千山万水,前往十万八千里外的西天灵山求取真经,非但不觉得艰苦,反而认为这是天底下最了不起、最刺激的壮举!

顿时全城轰动,用最热烈、最狂放的仪式迎接他们。城主亲自出迎,城中勇士夹道欢呼,将三藏师徒奉若神明,言谈之中,无不充满了对这等“惊天冒险”的无限崇拜与向往。

面对如潮的奉承与崇拜,八戒与沙僧虽知不妥,却也难免有些飘飘然。然而三藏却神色凝重,每每有人赞其壮举“刺激”、“了不起”,他便合十正色,不厌其烦地向众人解释: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谬赞了。贫僧西行,非为冒险刺激,亦非求名求利。乃是奉我佛慈悲旨意,唐王殷切重托,为解众生之厄,求取三藏真经,普度世人出离苦海。此乃大愿,非是游戏。途中艰险,皆是磨砺,心向灵山,不敢有丝毫玩忽懈怠之心。”

可惜,奋身城民沉浸于自身的价值观中,大多只听懂了“跨越千山万水”、“十万八千里”等字眼,觉得无比“刺激”,对于三藏所说的“普度众生”、“出离苦海”等佛理,却并未真正入心。

他们依旧欢呼着“圣僧壮举!”、“真乃我辈楷模!”。面对这般情形,三藏并未因无人理解而气馁或放弃,依旧抓住每一个机会,清晰而坚定地阐述自己西行的本愿。其心志之坚,犹如金刚,外境的毁誉褒贬,丝毫不能令其改易初衷。

师徒四人就在这不同的风尚与考验中,一路行来。不知不觉间,时序流转,草木凋零,天空中飘下了细碎的雪花,冬天已然来临。这一日,他们终于抵达了五云国的都城——五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