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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是……”她适时地停住,欲言又止。

“甚至是谁?”顾云深追问,他又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突破了正常的社交范畴。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冷冽的木质香气,强势地侵占了她的呼吸。

沈清澜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收紧,裙摆被捏出褶皱。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薄唇开合,吐出诱导性的话语。就是这张嘴,曾说过会“帮助”她,也曾对她的父亲许下剥夺她一切的承诺。

就在他以为她依旧是他网中那只惊慌失措、只能被动承受的猎物时,沈清澜却在他笼罩的阴影里,微微仰起了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加脆弱,仿佛将所有的信任和盘托出,但她的眼神深处,那簇冷静的火焰从未熄灭。

她红唇轻启,正准备将另一颗裹着糖衣的子弹射向他——

顾云深放在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条新信息的预览短暂地悬浮在锁屏界面。

尽管只是飞快的一瞥,尽管那信息的大部分内容都被图标遮挡,但沈清澜超乎常人的敏锐,让她瞬间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字眼——

「苏…情况不稳定…要求见您…」

苏?

沈清澜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是那个曾在化妆间抓住她手腕,用尽力气对她嘶喊“快逃”的苏婉晴吗?那个……顾云深的前女友?

顾云深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手机屏幕,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那一瞬间,他周身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场,出现了一道微小的、转瞬即逝的裂痕。

虽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直接按熄了屏幕,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打扰。

但沈清澜看见了。

她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苏」字,更看见了顾云深眼中那片刻的、被打断掌控节奏的阴鸷。

猎人的网,并非坚不可摧。

他看着重新将目光投向他的沈清澜,似乎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试探,但沈清澜却在他开口之前,抢先一步,用那双依旧蒙着水汽,眼底却已刮起冷风的眼睛望着他,轻轻地问:“顾医生,你也会对……其他病人,产生不必要的关心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诊疗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云深眸底那点残余的、因信息打断而产生的波动,瞬间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更沉的墨色。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研判,像手术刀一样,试图剥开她故作天真的外壳。

“不必要的关心?”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沈小姐认为,怎样的关心,才算‘不必要’?”

他向前又逼近了半分,沈清澜几乎能感受到他西装布料传来的微凉触感。他抬手,指尖并未真正触碰,只是虚虚地拂过她耳侧的一缕碎发,带来一阵微麻的战栗。

“是对你心跳过速时的记录?”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是对你夜间无法安眠时的药物调整?还是……”他微微倾身,热度拂过她的耳廓,“像现在这样,靠得太近,让你……无法思考?”

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他在提醒她,她所有生理和心理的反应,都在他的监测与掌控之下。

沈清澜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她甚至顺着他的动作,让自己的呼吸显得更紊乱了些,颊边也适时地泛起一丝被他话语挑起的、羞恼的红晕。

“我是指在诊疗之外,顾医生。”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恰到好处的颤抖,像被欺负了又强撑着,“比如……对那些让你特别‘费心’,甚至需要深夜接收紧急信息的‘特殊病人’。”

“苏”这个字,被她巧妙地包裹在试探里,再次抛回给他。

顾云深虚抚她发丝的手指顿住了。他缓缓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但那压迫感并未减轻分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那层职业性的温和面具彻底剥落,露出底下冰冷的岩石。

“沈清澜,”他直呼其名,不再是疏离的“沈小姐”,“你在试探我。”

这不是疑问,是结论。

沈清澜知道,伪装的天真到此为止。她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那簇冷火燃烧得更旺,先前刻意营造的脆弱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坚硬的礁石。

“那么,顾医生,你经得起试探吗?”她微微歪头,动作带着一丝残余的、近乎顽皮的残忍,“那位‘苏’小姐,她还好吗?我记得……她好像也曾经是你的病人,对吧?或者说,不止是病人?”

她看着他眼中风云变幻,那片深沉的墨色里翻涌起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被触犯了绝对领地的猛兽,那一闪而逝的暴戾几乎要冲破他完美的自制。

但他控制住了。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更冷。

“她的情况,与你无关。”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至于我和她的关系,更不是你该过问的范畴。沈清澜,认清你的位置。”

“我的位置?”沈清澜轻轻笑了,那笑声空洞而冰凉,在这间过于安静的诊疗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一个被你,和我的父亲,联手判定为‘需要治疗’,即将失去一切的‘病人’的位置吗?”

她终于将那块遮羞布彻底撕开。

“还是说,”她站起身,尽管身高依旧不及他,气势却不再是被全面压制的那一方,“我的位置,是一个即将被你们献祭给陆家,换取资金的祭品?”

顾云深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知道得如此具体,如此深入。这超出了他对她目前“觉醒程度”的评估。

“谁告诉你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这不重要。”沈清澜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穿行的车辆,“重要的是,顾医生,你的游戏,似乎并不像你预想的那样……天衣无缝。”

她转过身,背对着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你说过要‘帮助’我。帮助我更好地认清现实,接受‘治疗’,然后……顺理成章地签下那些放弃继承权的文件,对吗?”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着他曾经的“承诺”,“可我现在有点困惑了。”

她踱步回来,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一个真正想帮我‘稳定’下来的医生,会在他的病人面前,接二连三地露出破绽吗?”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那只沉寂下去的私人手机,“会因为一个名字,就轻易被打乱节奏吗?”

顾云深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有被冒犯的怒意,有被看穿的审视,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被这种锋利所吸引的悸动。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猎物在他的网中哀鸣或顺从。他从未遇到过,像沈清澜这样,一边示弱,一边却能用最柔软的姿势,将利刃抵住他咽喉的猎物。

“沈清澜,”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全新的、危险的味道,“你知不知道,挑衅一个能看穿你所有伪装的人,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危险?”她重复着,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破碎感,也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从我母亲不明不白去世,从我父亲视我为棋子,从我踏进你这间诊疗室开始,我的人生,哪一刻不在危险之中?”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他眼底。

“顾云深,比起被蒙在鼓里温驯地走向屠宰场,我宁愿清醒地……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顾云深的心上。

诊疗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之间无声对视的目光,在空气中激烈交锋,碰撞出看不见的火花。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在他面前彻底撕去伪装,露出内里冰冷锋芒的女人。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引导”和“治愈”的病人,她成了一个平等的、危险的对手。

良久,顾云深薄冷的唇边,忽然勾起一抹极淡、极诡异的弧度。那不是愉悦的笑,更像是猛兽终于发现了值得一搏的猎物时,露出的那种带着期待与残忍的兴味。

他朝她走了一步,这一步,比之前任何一次逼近都更加具有侵略性。

“下地狱?”他低声重复,声音喑哑,带着一种致命的磁性,“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唇上,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研判,而是掺杂了某种滚烫的、原始的东西。

“既然你选择推开这扇门,沈清澜,就别妄想……还能轻易抽身。”

他这句话,像一个烙印,又像一个诅咒。

而沈清澜清晰地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游戏的性质彻底改变了。

猎人举起了枪,而伪装成猎物的猎人,也终于亮出了她的獠牙。

诊疗室的门在她身后紧闭,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而门内这场始于欺骗与算计的危险游戏,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