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张宏冰的眼睛猛然睁开。
他慢了一瞬。
仅仅只慢了这一瞬，便已是天与地的差别。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的那块精心烤制的肉干。
还带着一丝温热，此刻却显得如此笨拙，粗糙。
尤其是在李玄月手中那块。
用灵米制成，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温热米糕面前。
张宏冰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默默将那块肉干又塞回了储物袋。
指尖因为过分用力，捏得微微发白。
张锦华自然地接过米糕，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柔软的腮帮子一鼓一鼓。
像只正在努力囤积过冬粮食的小仓鼠。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沉默对峙的两人之间转了转。
最后，她含糊不清地做出了决定。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没有人问为什么。
也不需要问。
李玄月弯腰，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姿态将她抱起。
让她能用最舒服的姿势窝在自己怀里。
继续啃着那块胜利品米糕。
张宏冰则冷着脸转身。
一把拎起地上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李太隐。
那力道，像是拎着一件碍事又不得不带上的行李。
四人离开了这个见证了太多秘密的山洞。
他们向着山外的世界走去。
将那片已成废墟的安村，毫不留恋地抛在了身后。
前路风雪漫漫。
但他们谁也没有回头。
行至正午，一座颇具规模的镇子终于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和佩刀的修士。
给这个冰冷的世界添上了几分难得的烟火气。
“我们要在这里住下。”
张锦华坐在李玄月的臂弯里。
小手指着镇子中心最繁华的方向，语气清晰，目标明确。
张宏冰皱眉。
“这里人多眼杂。”
“就要人多的地方。”
张锦华啃完最后一口米糕，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上的米屑。
“我要买个大大的院子，还要有山，有水，有好多好多的地。”
买？
张宏冰和李玄月同时沉默了。
他们一路逃亡至此，身无长物。
凡人用的金银，他们根本没有。
用修仙者的资源去换，价值太高。
在这等边陲小镇，无异于三岁小儿抱金过市。
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安村的覆灭，就是前车之鉴。
张锦华看出了他们的窘迫。
她的小手在自己的储物袋里掏了掏。
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像献宝一样递到张宏冰面前。
布包打开，十几颗圆润饱满，光泽内蕴的珍珠滚落出来。
每一颗，都足有龙眼大小。
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张宏冰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这些珍珠，绝非凡品。
“哥哥，拿去换钱。”张锦华催促道。
李玄月抱着张锦华。
身形如一片羽毛，悄然落在一处酒楼的屋顶。
青黑色的瓦片带着冬日的寒意。
冷风卷着街道上食物的香气和人声的嘈杂，一同涌了上来。
张锦华被裹在李玄月宽大的墨色法衣里。
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她像只警惕的林间幼兽。
一眨不眨地盯着街角那间气派的当铺。
哥哥进去了。
她的小手里，还紧紧捏着一颗备用的珍珠。
温润的触感让她莫名安心。
这些珍珠，不过是她用空间里最普通的河蚌。
喂了几天稀释到极致的灵泉水养出来的。
灵气内敛，看着贵重。
却又查不出任何修仙者的根脚。
最适合用来试探一个陌生地方的深浅。
既能换钱，又能当鱼饵。
钓一钓这镇子里可能潜藏的鲨鱼。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李玄月蒙着白绫的脸，微微侧向她。
他什么都没问。
她能够拿出，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
是这世间最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的存在，就是一座山。
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所有风雪与危险，都隔绝在外。
这种绝对的信任与庇护。
让张锦华紧绷的心弦，悄然松弛了几分。
她下意识地靠得更近了些。
小脑袋心安理得地枕在他的臂弯里。
玄哥哥，是她最大的底牌。
半个时辰，不长不短。
张宏冰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街角。
他走路的姿态沉稳，步履间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煞气。
那身惹眼的红衣，在灰败的街景中。
像一团行走的烈火，驱散了周围的阴冷。
他回来了。
李玄月抱着张锦华，如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
悄然落回了无人的小巷。
张宏冰几乎在同一时刻，也走进了巷子。
他的脸色有些古怪。
混杂着兴奋，不屑，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杀意。
他将一叠厚厚的银票，直接塞到张锦华怀里。
“够买下半个镇子。”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
“有几个不长眼的尾巴，已经处理掉了。”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被风雪都吹不散的血腥味。
张锦华的小鼻子动了动，闻到了。
她心里的小算盘飞快地拨动了一下。
很好，哥哥不仅武力值在线。
下手也足够狠辣，是个合格的打手兼保镖。
这笔钱，比她预估的还要多上数倍。
这说明，这个镇子比想象中更富庶，水也更深。
那么，原计划就要稍作调整。
必须买一个更大，更偏僻，更无人问津的地方。
才能将所有的窥探都彻底隔绝在外。
“走，去牙行。”
张锦华小手一挥，下达了新的指令。
牙行里，管事看着眼前这四个奇怪的组合。
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
一个银发墨衣，俊美得不似凡人，却蒙着双眼的男子。
一个红衣如火，神情冷厉，煞气未消的少年。
一个跟在最后，麻木得像个提线木偶的男孩。
最后，是一个被抱在怀里。
粉雕玉琢，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娃。
而发号施令的，竟然就是这个女娃。
“我们要买个庄子。”
张锦华的声音奶声奶气，但语气却清晰坚定。
“要大，要偏，要有山有水，地越多越好。”
管事一愣，随即笑得更殷勤了。
他取出一张绘制精细的舆图，在桌上摊开。
“小姑娘您看，这几处都是上好的庄园，小的给您介绍……”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白嫩的小手。
已经按在了舆图最边缘的一个角落。
那是一个几乎快要延伸到城外荒山的地界。
用朱砂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就这个。”
管事凑过去一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小姑娘，这……这是‘鬼见愁’庄园啊！”
“传闻第一任庄主全家暴毙，第二任庄主半夜被吓疯。”
“第三任是死于毒杀……总之，卖了十几年都没卖出去，邪性得很啊！”
张锦华的眼睛，瞬间亮了。
邪性？
没人要？
这不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完美选择吗？
越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对她而言，就越安全。
“就要它。”
她从怀里抽出那叠厚厚的银票。
干脆利落地拍在舆图上，动作豪迈。
“付钱，拿地契。”
一个时辰后。
四人站在了一座气派却荒凉的庄园大门前。
朱红色的木门斑驳掉漆，门上的铜环也生满了绿锈。
高大的院墙上爬满了枯藤，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萧索。
庄园占地足有五百亩。
背靠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
一条活水溪流从园中蜿蜒穿过。
大片的田地荒芜着。
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但能看出。
底下的土壤是肥沃的黑土。
这里足够大，也足够偏僻。
空气里，满是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偶尔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张锦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她的领地。
是她在这个高危修仙世界。
安身立命的第一个堡垒。
李太隐依旧像个影子，安静地站在张锦华身后。
张宏冰终于忍不住开口。
“锦华，你买这么大的地方做什么？我们随时可能要离开。”
“先安顿下来，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离开。”
张锦华无奈的摇摇头，小脸板得十分认真。
“哥哥，我空间里的地，都快种满了。”
张宏冰一愣。
“我想试试，外面的地，我能不能种出东西来。”
张锦华仰头看着他。
一双大眼睛清澈见底，“特别是悟道树。”
提到“悟道树”三个字。
张宏冰和李玄月的气息，都微不可察地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