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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吾名曹彬,老大乃大汉宋王赵匡胤 > 第35章 君心微疑,垂询曹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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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君心微疑,垂询曹彬

佑文殿内,四壁书架直抵穹顶,整齐排列着经史子集与各地奏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殿角青铜仙鹤香炉中升起龙涎香的袅袅青烟,气息醇厚持久,与满室书卷气交融,营造出一种既肃穆又私密的氛围。

赵匡胤身着玄色常服,未佩玉带,只松松系着一条墨色丝绦。他站在那幅巨大的《九州舆地图》前,目光凝在西川的位置。地图上的蜀道蜿蜒如肠,群山层叠如浪,将那片天府之国与中原隔成了两个世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图上游移,最终停在成都府的位置,轻轻叩击着。

曹彬静立殿中已有半盏茶的时间。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半旧的深青常服,腰间只悬着一枚普通的青玉环佩,全无平日的威仪。殿内寂静,唯有铜壶滴漏声声入耳,更显压抑。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青砖地面的莲花纹样上,心中却在快速梳理着应对之策。

赵匡胤终于转身,指了指身旁的檀木圈椅。椅背雕着简素的云纹,与大将军平日雷厉风行的作风颇为相称。他自己先在主位坐下,内侍早已备好香茗,此刻识趣地退至殿外,轻轻合上厚重的殿门。

西川的茶,赵匡胤推过一盏茶汤澄碧的盖碗,今年新贡的蒙顶石花,你尝尝。这还是去岁你从西川带回的茶种,今春头一回采摘。

曹彬双手接过茶盏,指尖在温热的瓷壁上轻轻摩挲。他明白这盏茶的意义——既是示好,更是试探。茶香氤氲中,他仿佛又回到了西川的青山绿水间,那些日夜操劳的往事历历在目。

曹卿,赵匡胤开门见山,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今日朝会之上,光义所言西川之事,你也在场。其中提及转运司旧吏抱团,排斥新任副使吕端,以致政令难以通达,甚至...颇有自立之嫌。你在西川主持军务多年,且与沈义伦有共事之谊,对此有何见解?

曹彬缓缓放下茶盏,茶汤在碗中漾开细微的涟漪。他抬眼迎上赵匡胤审视的目光,神色坦然:

王上可知,西川归附之初,四路三十二州,户不过九十三万,田不过二十三万顷?伪蜀孟氏治下,府库空虚,民生凋敝。益州路虽称天府,实则漕运废弛,仓廪十室九空。

他不急辩解,反而抛出这个令人心惊的数字。见赵匡胤眉头微蹙,他继续道:

臣记得初定蜀地时,益州路转运使一职三易其人,皆因不谙地方情势。首任张寅因与地方豪强冲突被调离,次任李昉因处置漕运事务不当遭贬谪。直至沈义伦到任,方渐趋稳定。此人在同知枢密院事任上便以谨慎着称,到西川后更是事事循章,不敢越雷池半步。

赵匡胤微微颔首:朕记得,是你离任后,朕才调沈义伦出任西川转运大使。当时枢密院举荐三人,朕独取沈义伦,就是看中他这份谨慎。

正是。曹彬从容应道,臣与沈义伦虽曾同朝为官,然各司其职,交往止于公务。唯记得去岁夔州路旱灾,臣时任枢密副使,曾与他协同调度军粮赈灾。当时他坚持要五重核验才肯放粮,虽耽搁了两日,但事后证明确有官吏企图虚报灾民数目,冒领赈粮。此人行事确实过于谨慎,但绝无不臣之心。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轻轻推至案上。册子封面写着《西川转运司规制》,边角已经磨损,显然经常被翻阅。

这些规矩,是沈义伦到任后与属下共同拟定。西川初定,伪蜀旧吏心怀叵测,若不行此严法,不知要有多少粮饷流入私囊。就拿漕运一事来说,自明月峡至渝州,水路三百里,险滩二十余处,每处都需专人督运,每船都要五重核验,虽显繁琐,却也是无奈之举。

赵匡胤翻开册子,见内页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流程,每一条都有转运司众官的联署。其中一页详细记载着漕运核验规程:一验船体,二验装载,三验封条,四验随员,五验文书。纸页间还夹着几片干枯的茶叶——显然是熬夜议事的痕迹。

吕端年轻有为,锐意革新,此乃朝廷之福。曹彬话锋一转,语气平和,但他到任即要更改漕运旧制,将原本五道的核验流程减为两道。臣不是说新法不好,只是西川情况特殊......

他忽然起身,从书架取下一卷图册展开。这是西川漕运路线图,上面用朱笔标注着数十处险滩、暗礁,每一处都详细记录了事故频发的季节与应对之法。图中还特别标注了去岁沉船的位置,旁边小字写着:三月十七,漕船倾覆,损粮千石,押运官投江自尽。

去岁三月,一艘满载军粮的漕船在明月峡触礁沉没,押运官当即自尽谢罪。若按吕端的新制,责任将难以追溯。沈义伦坚持旧章,实是为国守财,为将士保粮。

赵匡胤的目光在图册上停留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殿内只闻铜漏滴答,声声叩人心弦。他注意到图册边缘有一行小字: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慎之,慎之!字迹苍劲,正是曹彬手书。

曹彬又呈上那份厚厚的文书:王上,此乃臣离任时整理的西川四路形势概要,其中详载各州户口、田亩、赋税之数,皆与转运司历年奏报相符。

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数据:

益州路:辖十二州五十四县,新增户数七万二千,新垦田亩一万九千顷,税赋增长三成五

梓州路:辖十州三十八县,新增户数四万八千,新垦田亩一万二千顷,税赋增长两成八

利州路:辖六州十七县,新增户数二万三千,新垦田亩八千顷,税赋增长三成二

夔州路:辖四州十六县,新增户数一万,新垦田亩四千顷,税赋增长两成五

这些数据,与户部存档一般无二。曹彬语气坚定,西川四路,总户数已增至一百零八万三千,田亩扩至二十七万一千顷。这都是沈义伦带着转运司上下,用一千多个日夜换来的实实在在的政绩。就拿漕运来说,去岁损耗已降至百分之三,为历年最低。

他的声音忽然有些沙哑:臣还记得,去年沈义伦的母亲在汴京病重,他因督办军粮不能归省,只能在转运司后院设香案遥拜。那日恰逢臣巡视至此,见他跪在雪地里,背影佝偻...那时转运司正在筹备北伐所需的五十万石军粮,他硬是咬着牙,未曾耽误分毫。这等操守,臣自问也难以企及。

赵匡胤突然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起身踱至窗前。夕阳的余晖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出他此刻的神情。窗外,几只麻雀在庭院中跳跃觅食,为这肃穆的殿宇增添了几分生气。

朕记得,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温和,平定后蜀之时,你与王全斌分进合击,三月即定全川。当时军中有言:西川易取难守。如今想来,打天下易,治天下难啊。

曹彬深以为然:王上明见。西川四路,民情复杂。东有夔门天险,西接吐蕃诸部,南邻大理,北通关中。治理此地,既要用其利,也要防其弊。沈义伦在任三年,各族相安无事,边境宁静,商路畅通,这已是不易。

赵匡胤转身,目光如电:若朕要调沈义伦回京呢?

臣以为不可。曹彬答得毫不犹豫,声音坚定,北伐在即,西川不容有失。沈义伦熟悉蜀地情形,更与各州酋长皆有交情。去年南诏犯边,就是他单骑入营,说服南诏退兵。此时换将,无异于自断臂膀。且西川官员多是他一手提拔,若贸然更替,恐生变故。

他突然跪地行礼,额头触地:若王上不放心,臣愿辞去现职,再镇西川,以身为质,保西川万全!臣可立军令状,若西川有失,臣愿提头来见!

这一着出乎赵匡胤意料。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更漏声声,像是在计算着信任的代价。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鸽哨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良久,赵匡胤弯腰扶起曹彬,手掌在他臂膀上重重一按:朕说过,疑人不用。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的文书和图册,语气复杂,这些年来,你们在西川的辛苦,朕都记在心里。光是整顿漕运一项,就为朝廷岁省二十万贯,这些朕心里都有数。

他走回案前,将那份《西川转运司规制》收入袖中,语气恢复平静:告诉沈义伦,好生配合吕端。新法旧制,取其善者而从之。北伐在即,西川稳定重于一切。

曹彬正要谢恩,却听赵匡胤又淡淡道:明日让光义来见朕。西川的事,他既然开了头,总该有始有终。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曹彬却听得心头一紧。他明白,这场风波远未结束,而晋王的下一着棋,恐怕已经落在棋盘上了。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殿内渐渐暗了下来。内侍轻手轻脚地点亮宫灯,昏黄的灯光在赵匡胤脸上跳跃,映照出他深锁的眉头。曹彬默默退出殿外,回身关门时,最后看见的是大将军立在巨大地图前的孤独身影,如同一尊沉思的雕像。

殿外的晚风带着凉意,曹彬却不自觉松了口气。他知道,今日这番交锋,虽然暂时保住了西川的稳定,却也给未来埋下了更多变数。那些他精心准备的数据,那些他刻意保持的距离,那些他暗中部署的安排,都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然而他也清楚,赵光义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赵匡胤心中的那根刺,也并未完全拔除。

走在出宫的长廊上,曹彬望着满天星斗,心中思绪万千。西川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他与晋王的这场暗斗,恐怕还要持续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