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建的指尖在实验台的玻璃器皿上轻轻一点，蓝色的液体在试管里旋转成漩涡。
他突然睁开眼，窗外的阳光正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白大褂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刚才又梦到高中教室了，雷老师的粉笔灰落在讲台上，像撒了层雪。
手机闹钟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屏幕上显示七点十五分。
许光建按掉闹钟时，指尖碰到了冰凉的金属壳——是杨可算送的那部三星手机，用了五年，边角磕出了小坑，却一直没换。
他总觉得这手机带着红烧肉的香味，每次摸到，就想起查分那天梅兰阿姨掀开保温桶的瞬间。
“许医生，3床的老爷子又在找你了。”护士小张推着治疗车从走廊经过，消毒水的味道随着车轮滚动散开，“说你开的中药比止痛药管用，非要给你送锦旗。”
许光建把白大褂的纽扣扣到最上面，领口的布料已经洗得有些软。“锦旗就算了，让他按时喝药就行。”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陶瓷药罐，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是爸妈上周从老家寄来的，妈妈在电话里说“驱蚊还安神，给你放在实验室能心静”。
走廊尽头的公示栏里，贴着科室人员的照片。许光建的照片排在第三位，穿着白大褂，眉眼比高中时开阔了些，却还带着少年人的清澈。
照片下面的介绍写着“天京医科大学药学系毕业，擅长中西医结合治疗”，旁边粘着患者送的小红花，已经贴满了半面墙。
“小许，发工资了吧？”科室主任路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体温计，“第一个月拿奖金，不请大家喝奶茶？”
许光建的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硌了下，银行 App的到账提醒还没删——工资加奖金，一共一万二千三百五十六元。
“中午就去买，主任想喝什么？”他记得主任总说“珍珠奶茶太甜”，却每次都把同事的珍珠舀到自己杯里，像个嘴硬心软的小孩。
“就喝你上次买的陈皮普洱，刮油。”主任笑着走远了，白大褂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对了，下午有个马来西亚的交流团来参观实验室，你准备下。”
许光建回到办公室时，阳光正好照在桌角的相框上。相框里是高中毕业照，他站在雷老师身后，手里拿着天京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嘴角扬得老高。
照片边缘有道折痕，是当年揣在口袋里去给爸妈报喜时，被汗水浸软后留下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张银行卡，卡号是爸妈的。卡面已经有些泛黄，背面用圆珠笔写着“每月十五号取钱”，字迹歪歪扭扭——是妈妈去年跟着村里的扫盲班练字时写的，当时她还不好意思地说“写得丑，你别笑话”，现在这行字却让他心里发暖。
“妈妈，我给你们汇了一万块。”许光建拨通家里电话时，窗外的梧桐叶正好落在窗台上，“密码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记得让爸爸陪你去银行取，路上慢点。”
电话那头传来洗衣机转动的声音，妈妈的声音裹着水流声传来，带着笑意：“你刚上班就寄钱，自己够花吗？我跟你爸种的菜吃不完，赶集卖了也能换油盐钱，不用总惦记我们。”
“够花的，科室管午饭，食堂的师傅知道我爱吃辣，总给我多放半勺辣椒。”
许光建看着实验台的培养皿，里面的细胞正在分裂，像一颗颗小星星，“你别再去田里干活了，菜够自己吃就行，钱不够就给我打电话，我现在能挣钱了。”
妈妈突然压低声音，像是怕爸爸听见：“上次你杨叔叔来送不锈钢盆，说你在研究能让人长生的药，你可别太累了，身体是本钱。”
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家里的艾草还有很多，我给你再寄点？用麻袋装，够你用大半年。”
“寄两斤就行，实验室不让放太多东西。”许光建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画着圈，想象着妈妈站在灶台前打电话的样子，围裙上大概还沾着面粉，“等我放假就回去，给你带天京的桂花糕，上次你说想尝尝的。”
挂了电话，他打开银行 App，输入爸妈的卡号。转账金额那栏，他犹豫了下，把“”改成了“”。
多出来的两千块，是想让妈妈去买件新棉袄——去年冬天视频时，他看到妈妈穿的还是三年前的旧棉袄，袖口都磨破了。
屏幕弹出“转账成功”的提示时，他突然想起高中时妈妈给他缝的布书包，补丁是用他穿小的碎花衬衫拼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名牌包都珍贵。
“许医生，有人找你。”护士小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一个留学的马妮娅博士说认识你。”
许光建走出办公室时，正看到个穿白大褂的姑娘站在实验室门口，”你来我们医院有事吗？“
“许哥？我们大学派几个同学来你们医院考察！”马妮娅转过身，“上次，你说一周后出来，这么久时间没出来了，你肯定忙吧。”
“这些时间也在瞎忙。”他看着她胸前的考察证，照片上的人笑得比此时看着更鲜活。
”你现在也忙吧，不打扰你，你下班后，我们再聊。“马妮娅看许光建不时看手机，然后说下午见。
夕阳西下时，许光建走出医院大门。马妮娅靠在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个笔记本。
“你看，这是我最近研究的。”她晃了晃手腕，镯子发出细碎的响声，像风铃在摇，“那边咖啡坐会吧。”
他们坐定，马妮娅从服务生那时接过咖啡，递过来许光建，温热的液体在杯壁上晃出涟漪，带着淡淡的奶香。
“你问了你妈妈，关于研究长生疫苗？”许光建打开她的笔记问。
“问了，她现在也没停止呢，我还把在中国认识你向妈妈说过，她很高兴。”
关于研制疫苗，他们聊了很久，全是在探讨哪些药物，许光建谈到“灵芝”，那种千年雄雌灵芝失去，需要找回，是唯一研制的可靠的药物之一。
夜色渐浓时，许光建看着马妮娅认真研究菜单上，突然觉得未来像铺展开的实验记录——每一页都写满了希望，每一笔都藏着可能。
而他知道，只要守住初心，一步一步往前走，总有一天，长生疫苗会从图纸变成现实，就像当年那个拿着录取通知书的少年，终于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医生，也终于能像爸妈守护他那样，守护着他们。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是妈妈发来的短信：“钱取到了，你爸说要给你腌腊肉，用柏树枝熏，香得很，等你回来吃。”
许光建笑着回复“好”，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能摸到家里灶台上的温度。
有些牵挂，就像实验里的基准线，无论走多远，都能指引着方向，让他在研制长生疫苗的道路上，永远不会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