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还在鼻尖萦绕，病房里的争执声正像被捅破的蜂巢般嗡嗡作响时，虚掩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两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先后走进来，前一个高个子男人约莫三十出头，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着几分斯文气。
他白大褂领口露出干净的衬衫领，袖口一丝不苟地卷到小臂，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正是蒙花的丈夫李小华。
“花花，什么事吵成这样？”他刚走到病床边就皱起眉，伸手想去扶妻子的肩膀，“在家跟我拌嘴还没够，到医院又跟人较上劲了？”
蒙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攥住丈夫的袖口，指着许光建的鼻子尖：“小华你快看！这黑黢黢的小子说我们一家三口都有病，还大言不惭说只有他能治！”
李小华的目光扫过许光建。他在力波县人民医院的内科诊室坐了八年诊，中西医都能拿得出手，县里头号“李神医”的名头不是白来的。
此刻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抹冷笑：“我岳母的病你能治？年轻人，口气比力气还大，你当自己是华佗转世？”
“你又是谁？”许光建指尖在裤缝上轻轻摩挲，声音里没带半分温度。
“我是谁不重要。”李小华往病床边的不锈钢床头柜上一靠，白大褂下摆扫过蒙母放在床沿的手，“重要的是你得搞清楚——这病房里谁是医生。”
他身后的年轻医生立刻往前凑了半步，白大褂上还别着“实习医师”的胸牌：“连李神医都不认识？也敢在这里冒充大夫？这位可是我们县医院的活菩萨，我带教老师！”
许光建的目光掠过对方胸前的铭牌，又转向蒙娇，眉峰轻轻蹙了下。他没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还要继续吗？
蒙娇看着许光建紧抿的嘴唇，突然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她几步走到许光建身边，冰凉的手指牢牢扣住他的胳膊，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不许你们这么说他，他是我男朋友。”
“哗”的一声，病房里像是被投进了颗石子。
连输液架上的吊瓶都跟着晃了晃，除了一直沉默的蒙校长，其他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圆。蒙花最先炸了锅，许光建刚才说他们全家有病的气还没顺，这会儿更是火上浇油。
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着指甲就朝许光建扑过去，狠狠推在他胸口：“你眼光是瞎了吗？找这么个丑八怪当男朋友还当宝贝！他会治什么病？你们俩都给我滚！”
“姐！”蒙娇把许光建往身后拉了拉，脊背挺得笔直，“妈妈不是你一个人的亲人，我有责任给她治病，请你放尊重！”
“你还护着他？他说我们全家都有病！”蒙花的声音尖利得像玻璃划黑板。
许光建的目光越过争吵的姐妹，落在李小华身上。对方正用淬了冰似的眼神盯着他，镜片反射着天花板的白光。
“这位姐姐，稍安勿躁。”许光建的声音慢悠悠的，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是说你们全家有阴气缠身，蒙娇除外——这位姐夫也一样。”
“哈哈！”李小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扶着眼镜笑出了声，“卧槽，这年头还有人拿阴气说事儿？蒙娇，你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连一直信任许光建的蒙校长都叹了口气，枯瘦的手在床沿敲了敲：“光建，既然他们都不信，你就先回去吧。”
许光建原本就是看在蒙娇的面子上才来的。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他也没打算再留——家里还有熬到一半的药汤，药罐说不定还在灶上咕嘟着呢。
但临走前，他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病床上脸色发青的老人：“除了蒙娇，你们一家人都染了同一种阴气。现在没症状，只是时候未到。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找我。”
“你这个王八蛋！”蒙花抓起床头的苹果就朝他砸过去，苹果在地上滚出老远，“滚！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许光建转身就走，蒙娇拽着他的袖子追出来，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更浓了。她的手指在发抖，声音里带着哭腔：“光建哥，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许光建低头看了眼被她攥皱的袖口，语气很轻，“医患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药也只能治有缘人。你妈妈的病，大概是与我无缘。”
可蒙娇忘不了他刚才笃定的眼神。她见过他用连环五雷掌击退大蛇的样子，那些常人看不懂的本事，在他手里总能变成奇迹。
她咬着嘴唇问：“光建哥，你说爸爸妈妈、姐姐姐夫都有阴气……是真的吗？”
许光建停下脚步，看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娇娇，你姐姐戴的那只玉镯，是唐朝一个仕女的陪葬品。之前戴过它的人，都病死了，古玩店老板才低价脱手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镯子是你姐姐和姐夫一起去挑的，他们都沾了阴气。你姐夫接触得早，只是发作慢。”
“那我妈妈呢？”蒙娇的声音在发颤。
“她戴得最久，阴气已经入骨了。”许光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就算转去省城医院，时间也不多了。你爸爸天天守着她，比你姐姐姐夫更重，最多半年，就会出现症状。”
“那你回去！现在就回去给我妈妈治病！”蒙娇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许光建却为难地摇了摇头：“娇娇，谢谢你信我。但治病这种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蒙娇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许光建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刚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这辈子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蒙娇这样的姑娘。
“娇娇，别这样。”他挠了挠头，一脸苦恼，“放我一马行不行？”
“可你说的阴气……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怎么解释？”蒙娇抹了把眼泪，眼神里满是困惑。
“你可以理解成磁场。”许光建想了个她能听懂的说法，“古墓里的尸体腐烂时，会产生有毒的磁场，被玉镯吸进去了。谁碰到，谁就会被这种磁场缠上。不信你去问，之前接触过那镯子的人，是不是都不在了？”
走廊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户“哐当”响。蒙娇站在原地，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