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台北难得飘起细雨，莫胜军靠在莫氏集团办公楼的旋转门旁，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雾团。
他摸出手机划开屏幕，锁屏壁纸还是那两株硅胶制成的灵芝照，从手机屏幕上看，哪分得清它他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莫经理，顶楼的盆栽该浇水了，我上去看看。”保洁阿姨推着吸尘器从电梯里出来，蓝色的工作服上沾着几根头发。
”莫经理“这个称呼，是员工们恭维他时称的，他莫胜军不过来看看场子。
莫胜军点点头，踩着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往电梯走。
这栋二十层高的写字楼曾是叔父莫成飞的骄傲。
快过年了，叔父电话他，可以让各部门员工返乡过年，整栋楼里只剩下七个保安、四个保洁，还有他这个临时看门人。
电梯在十三楼停下时，金属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莫胜军望着走廊尽头那间挂着“董事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莫经理！楼下有个络腮胡找莫董！”对讲机里传来保安小张的声音，带着点紧张。
莫胜军皱起眉，这个人已经是第三次找上门来了。
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他来的第三天。当时对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夹克，胡茬子硬得像钢针，往前台一拍桌子：“叫莫成飞出来！”
他只淡淡回了句“董事长外出了”，对方就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他半分钟，转身时皮靴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声响。
第二次是十天后，男人换了件黑色皮衣，腰间隐约露出半截铁链。“莫成飞死哪去了？”他把前台的亚克力指示牌拍得咚咚响，莫胜军出来时，正看见保洁阿姨抱着吸尘器在角落发抖。
“他出远门了，过阵子回来。”他挡在男人面前，闻到对方身上有股劣质白酒混着中药的味道。
此刻电梯门缓缓打开，莫胜军看见那个络腮胡男人正站在大厅中央。
“莫成飞还不回来？”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再躲着，我把这破楼砸了！”
大厅里的保安都绷紧了神经，两个年轻的已经悄悄摸向腰间的橡胶棍。莫胜军快步走过去，扯了扯对方的袖子：“赵先生，楼上谈。”
莫胜军后来了解这个人叫赵子印。
男人甩开他的手，唾沫星子溅在锃亮的地板上：“谈个屁！姓莫的骗了我两年，现在缩头当乌龟？”
“他真不在，”莫胜军侧身让开通道，“但您的事，或许我能听听。”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赵子印一屁股坐在真皮沙发上，军大衣上的湿气在坐垫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莫胜军泡了杯铁观音放在他面前，茶叶在热水里舒展的瞬间，男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你见过那灵芝吧？”赵子印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红得跟血似的，根茎上还有金色的纹路。”
莫胜军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想起自己替许光建偷换灵芝那天，打开保险箱，取出的以为是“真品”心跳加速。
“莫成飞说那是他家祖传的千年灵芝，”赵子印抓起茶杯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他却像没感觉，“说配上他爷爷传的长生药方，泡酒会治百病，还能延年益寿。”
“他莫成飞逢人就说自己七十多了，喝了长生洒像四十岁。”赵子印的手指在照片上戳得咚咚响，“还把身份证掏出来晃，我亲眼看见出生日期是民国三十几年的！他到底多大了？”
”差不多吧。“莫胜军的喉结动了动。他确实见过莫成飞的身份证，上面的年龄确实比实际样貌大三十多岁。
但他更清楚，那不过是叔父为了销售药物伪造的假象。
“当初我信了啊！”赵子印突然提高声音，“我当时刚从牢里出来，来找他莫成飞，他打发给了我五万块，还有那灵芝和二十几味药，说泡两年酒，啥毛病都能好。”
“我每天喝二两，头越来越痛，整夜整夜睡不着。我老婆好奇，偷着喝了半杯，现在成了惊弓之鸟——”
男人的声音突然哽咽：”我家的窗帘必须拉得严严实实，稍微有点光就尖叫；开空调嫌吵，开窗怕风；连自来水龙头滴水的声音都能让她抽搐。医生查不出啥病，就说是神经性的……”
莫胜军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敲出轻响。他想起第一次打开莫成飞的保险箱时，里面除了“那假灵芝”，什么也没有，现在想来，自己偷换给许光建的，恐怕从一开始就是假货。
“上个月我在酒馆碰到甘加力，他与莫成飞合伙那么多年，他也恨，”赵子印掏出烟盒，抖出支皱巴巴的香烟。
“甘加力说莫成飞在缅甸搞到个大项目。还说莫成飞喝醉了告诉他，我手里的灵芝是假的，真的千年灵芝早被他带到缅甸去了。”
打火机“啪”地窜出火苗，照亮赵子印眼角的皱纹。“甘加力说，莫成飞要找另一株雌灵芝，缅甸气候好，说两株种在一起，长出的新灵芝药效翻十倍，到时候他的药能卖遍全世界。”
莫胜军笑了笑说：“我真的没听说过。”
莫胜军突然明白莫成飞为什么要把仿制品放在保险箱里——这根本就是个连环套，既骗了想偷灵芝的人，又坑了上门讨债的赵子印。
“莫成飞还说我欠他货款？”赵子印把烟头摁在茶几上，火星溅到昂贵的波斯地毯上，“他忘了那批保健品吃死了人？我赔了死者家属八十万，还蹲了半年牢！那批货上明明白白印着莫氏集团的商标，他现在想赖账？”
“赵先生，你说的这些，我真的不清楚，只有等我叔回来再说。”莫胜军又对赵子印说。
赵子印突然站起来：“我今天把话放这，要么他出钱，要么我就把他卖假药、伪造身份的事捅出去！”
莫胜军安慰赵子印：“赵先生，一切都会解决的，放心吧。”
送走了赵子印，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卫星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叔，赵子印的事……”
“不就是要钱吗？”电话那头传来麻将洗牌的声音，莫成飞的声音带着醉意，“告诉他，我正月十五回去，到时候给他个满意的答复。”
“可他说他老婆喝你的药病了……”
“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事，”莫成飞打了个哈欠，“你看好场子就行，别瞎操心。”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莫胜军望着窗外的细雨。他突然想起许光建叫他帮打听千年灵芝的消息，说缅甸那边发现了疑似野生千年灵芝的踪迹。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找到那个加密号码。拨号的瞬间，他仿佛看见许光建的身影，
“许哥，我知道真的千年雄灵芝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