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瑾的胸口起伏，她盯着李奕那张挂着无辜笑容的脸。
她忽然笑了起来。
“好一个为国分忧，皆大欢喜。”
柳怀瑾缓缓站起身，俯视着轮椅上的李奕。
“李侯爷既然有如此宏图壮志，我柳家也不能显得小家子气。”
她拍了拍手。
“请陈供奉和钱供奉。”
话音落下，听雨轩两侧的帘子后面，走出两个女人。
一个是穿着灰色布衣的老妪，面容枯槁，手里捻着佛珠，双眼半开半合。
另外一人，则是个身形高大的中年妇人，穿着紧身劲装，肌肉线条分明，背上负着一柄阔剑。
行走间无意散发的气势，都表明这是两位宗师级强者。
“侯爷远来是客，一心为公，府里没什么好招待的。”
柳怀瑾重新坐下，端起茶杯，语气恢复了平静，“恰好两位供奉新近武学有所得，不如就在此地为侯爷演练助兴，如何？”
屏风后的柳知絮，指尖蜷缩。
祖母还是用了最喜欢的办法。
一个宗师初期，和一个宗师中期的高手。
绝对的武力，碾碎所有的巧言令色。
“哦？献艺？”
李奕的视线在那两人身上扫过，“也好，路上颠簸，确实有些乏了，看看表演解解闷也不错。”
他这副样子，让柳怀瑾眉头微皱。
“陈供奉，钱供奉，那便开始吧。”
她冷声道。
“是，老夫人。”
那高大的钱供奉上前一步，对着李奕抱了抱拳，声音洪亮：“望北侯，献丑了！”
她话音未落，没有拔剑，脚下猛地一踏，整个人冲向像个老妪的陈供奉。
两人瞬间战在一处，劲风四溢。而陈供奉则身法飘忽，在拳风中穿梭，时不时递出刁钻的一指或一掌。
两人看似打得激烈，实则都留着力。
李奕看着场中，摇了摇头。
“就这？”
他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小月。”李奕没再看她们，而是对身后的沈挽月开口。“你去陪两位供奉玩玩。”
同时，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似乎无意搭在了沈挽月推车的手背上。
一股浑厚的玄武真气，悄然渡入她的体内。
“就用我们之前聊过的尝试使用真气催动你的功法，看看效果。”
李奕的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
“是，公子。”
沈挽月点头应下，迈步而出。
她依旧是那副侍女打扮，就这么赤手空拳地走到了场中。
柳怀瑾的眼神里带着轻蔑。
派一个侍女下场？用她的受伤来化解这场尴尬？
“小妹妹，拳脚无眼，伤了你可不好。”
钱供奉看着沈挽月，咧嘴一笑。
“你们，伤不了我。”
沈挽月淡然的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脸色巨变。
只见她，并指如枪，向前递出。
动作很慢，很轻。
钱供奉原本不当一回事，只是随意闪躲，却发现一息之后。
那根纤细的手指，还是点到了自己的胸口。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钱供奉健壮的身体倒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厅堂的柱子上，整个人滑落在地，呕出一口血，再也爬不起来。
厅堂内。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那个依然保持着出指姿势的“侍女”身上。
柳怀瑾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
那位一直半睁着眼的陈供奉，此刻双眼圆睁。
“你……”
她指着沈挽月，声音发颤。
沈挽月收回手，转向她。
陈供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本能地转身想逃。
可她的脚刚抬起，沈挽月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同样是看似缓慢的一指，却无法躲避。
陈供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飞出了听雨轩，摔在外面的庭院里。
沈挽月做完这一切，退回到李奕身后，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整个过程，不超过六个呼吸。
“两个废物，也配在本侯面前献艺？”
李奕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看向脸色煞白的柳怀瑾，脸上的笑容不变。
“老夫人，这助兴的节目，似乎不怎么精彩啊。”
“你……你们……”
柳怀瑾嘴唇哆嗦着。
她看走眼了，引以为傲的两位宗师供奉，在一个原以为人畜无害的侍女面前，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当习以为常的手段失效，她一时间乱了手脚。
“祖母。”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柳知絮缓步走了出来。
李奕的视线从柳老夫人那张煞白的脸上挪开，正眼看向这位隔空给他好几次“大礼”的柳家麒麟女。
一袭白裙，身姿高挑。
眉如远山，眸似秋水，确实是难得的绝色。
她那双眼睛，冷静，锐利。
哪怕是在这般境地，她依旧显得清冷而坚韧。
“你们，好大的胆子！”
柳知絮盯着李奕，眼中寒光闪烁，“天策军的银枪都督擅离职守，来江南当侍女？”
这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对策。
拳头上输了，那就用朝廷的法度来压你！
“呵！”
李奕闻言，非但没有半分惊慌，反而笑出了声。
“柳小姐好眼力，只可惜，看错了。”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沈挽月，对着柳知絮，也对着惊魂未定的柳怀瑾，淡然说道。
“她，叫小月，说到陛下面前，那也是我的侍女。”
柳知絮脸色一寒：“侯爷是觉得，天下人都是瞎子，还是觉得我柳家不敢将此事上达天听？”
“上达天听？”
李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好啊。我也想问问陛下，江南柳家，查扣钦差属下，私养两位宗师，意欲何为？”
他身体微微前倾，视线如刀：
“柳小姐，你觉得，陛下是会信你空口无凭的构陷，还是会信我这个大周忠臣的血泪控诉？”
“无耻！ 这个男人，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柳知絮的脸色，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强势稳定。
她明白李奕是笃定了就算闹大了，女帝也会包庇他，甚至反将了柳家一军！
在这场对方有备而来的言辞交锋中，她已经输了。
“好，很好。”柳知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对着李奕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今日之事，是我柳家招待不周，怠慢了侯爷。”
“侯爷的提议，关乎两家颜面，事关重大，我们需要三日时间，与族中长老商议。”
“三日后，柳家必会给侯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可以。”李奕点了点头，“那我就等柳小姐的好消息了。”
“老夫人，今日的茶不错，可惜小辈今日无心品鉴。”
他看了一眼柳怀瑾。
“希望三天后再来，可以举杯畅饮，告辞。”
说完，沈挽月推着轮椅，转身离去。
那两道身影消失在听雨轩门口，柳知絮的身体才微微一晃，靠在了身后的屏风上。
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布局，在这个男人面前，被用最简单的方式，碾压的粉碎。
“噗——”
主位上，气得发抖的柳怀瑾再也压抑不住，一口老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