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草原，通信不便，有些事还没来得及说。”
李奕亲手为朱凰满上一杯温热的果酒，语气轻松的开口后，却话锋一转，“凰姐，江南谋逆案，最后是如何处置的？”
“怎么？你家夫人没告诉你？是怕朕处置得太重？”
朱凰的凤眸扫了柳知絮一眼，随即落在李奕脸上，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那倒不是。”
李奕笑着摇头，坦然迎着朱凰的目光，“我今日上午刚回，事有轻重缓急。”
“知絮是识大体的，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你倒是会说话。”
朱凰不置可否，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去岁年底让你家夫人共同审案，那些人就知道了朕的意思。”
“柳家那些门生故旧更是处处使力，甚至得寸进尺，想让柳若妍完全摆脱罪责，官复原职。”
“朕不满意结果，多次打回，最后还是知絮和婉儿共同商议好了处置方案，于一个月前，正式结案。”
旁边的黄婉儿，看到朱凰停顿下来后，自觉地详细补充了处置结果——
“原吏部尚书，柳家族长柳若妍，御下不严，治家无方，族中嫡系子弟多人参与江南谋逆案，念其过往有功，且并未直接参与，特免其死罪。”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柳家直接参与谋逆的二十七名嫡系族人，与原礼部尚书王虹为首的一干王家罪人，已于本月初三在万民台公开处斩。”
“柳若妍，免去一切职务。”
“陛下打算新设问政院，命她为普通吏员，为国策建言发挥余热，无俸无禄，此生永不提拔。”
话音落下，李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般处置看似是给了柳若妍一个体面的退路，实则是另一种圈禁。
一个被其他人怀疑背叛了立场，出卖重要情报才得以保全性命，那个永不叙用的虚职，会将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保守派世家领袖，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这样既给了要求留柳若妍一命的李奕面子，实际上也起到了惩戒作用，的确算得上高明。
“陛下圣明！”
李崇岳也是重重一拍大腿，满脸赞同。
“谋逆大罪，岂能轻饶！陛下只诛首恶，未牵连三族，已是天恩浩荡了！”
“凰姐处置得很好。”
李奕神色平静，点了点头。
他转向看似面色如常的妻子柳知絮，柔声问道：“知絮，你觉得呢？”
“夫君不要担心我会胡思乱想。”
柳知絮起身，郑重地对着朱凰和李奕施礼道，“如你所言，路都是自己选的，母亲和柳家有这个结局，已经是陛下法外开恩了。”
“还有原兵部侍郎沈千秋。”
黄婉儿继续说道，“其赘婿沈伯言招供，她知情不报，首鼠两端，曾动过参与其中的心思，陛下免去以她为首，沈家三十余人官职，贬为庶民。”
“多谢黄学士解惑。”
李奕却对着黄婉儿点点头，然后看向朱凰，“凰姐，说起这位沈侍郎，我这儿倒是有个没来得及说的消息与沈家有关。”
“哦？”
朱凰挑了挑眉。
“我在黄金草原时，圣宗为了对付我，选了个新的圣女，用来替代萧潇。”
李奕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新圣女，叫沈霜云，正是沈千秋的大女儿。”
“好胆！”
朱凰脸上的轻松笑意消失，凤眸含霜，“沈家当朕不敢灭了他们？！”
李奕语气平静地继续，“她于去年沈千秋入狱后，携带了三妹沈心韵整理的我大周大量绝密资料投靠了圣宗。”
“后来，她更是亲自跑去提醒图先，告知我的来历。”
“若不是我做足了准备，图先也心怀侥幸，不甘无功而返，差点草原统一就未竟全功。”
叛国！通敌！
“这一家子除了挽月儿媳，都是都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李崇岳气得浑身发抖，他霍然起身，“陛下，臣请旨，立刻带人查抄沈家！”
“小奕，你为何下午不说？”
朱凰的脸上，那慵懒的笑意彻底消失，凤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左右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最近忙得晕头转向。”
李奕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直到刚刚听到婉儿姐说到沈千秋的处置，我才想起这一茬。”
知道沈挽月和沈家之间血海深仇的黄婉儿在一旁听着，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心里一百个不信。
这家伙，说不定就是早就知道处置方案，故意算准时机抛出沈家的通敌大罪。
如此一来，陛下前面看似“宽宏”的处理，就是没有足够威慑力的失败实例。
接下来，对于沈家可不会再有半点心慈手软。
这一手借力打力，玩得炉火纯青。
如果李奕知道黄婉儿的脑补，只怕会狠狠翻两个白眼。
他的确不是忘记了，但也是真觉得没那么重要。
随着这次草原之行的大丰收，实力暴涨带来的自信，让他有足够的实力去认为柳家，沈家这种千年世家不过尔尔。
“看来江南谋逆案，拖得太久，最后对柳若妍的从轻发落，恐怕已经让某些人觉得，朕的刀，不够利了。”
朱凰冷哼一声，却并没有真的生气，“既然如此，那就拿他沈家，来祭这面大周新政之旗！”
“李崇岳！”
朱凰猛然起身，凤眸冷芒闪过。
“臣在！”
李崇岳单膝跪地。
“你即刻调动禁军，封锁城北沈千秋府邸，将沈氏一族，全数拿下，听候发落！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臣，遵旨！”
“婉儿。”朱凰又看向黄婉儿。
“臣在。”
“你立刻宣旨孙锐，让刑部加急审讯，三日内，朕要一个答案！”
“遵旨！”
短短几句话，一个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的命运，便被彻底决定。
站在桌边的顾清阑，亲眼目睹了那个男人风轻云淡，用平等的姿态同自己最崇拜敬畏，天下间最有权势的女帝交谈。
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一个传承千年的顶级世家命运。
再看看恪守本分，神情专注平静的母亲。
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另一面的真实世界。
直面皇权威严，神威如狱，举手投足间身负家国天下命运。
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男子，能做到他的一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