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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从协会总部大门走出,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城市边缘的别墅区临时安置点走去。

副会长马丁内斯此刻应当在那里。

自从这场血腥而残酷的肃清计划宣告结束,原本因此被短暂软禁的马丁内斯自然获得了自由,并被赋予了安抚幸存民众的重任。

这项工作沉重而艰难,但环顾整个风雨飘摇的西城协会,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年高德劭,平日里在民众中声誉不错,更重要的是,他代表着协会中相对温和与人性化的一面。

当杨光踏足这片临时划定的安置区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与悲怆。

简陋的帐篷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混合的刺鼻味道。

马丁内斯正被一群人紧紧围在中央。

这位往日里精神矍铄的老者,此刻形象大为改变,鬓角的白发比肃清前更为密集,如同霜雪染过,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墨迹,透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力竭与疲惫。

然而,他的腰背却依旧习惯性地挺得笔直,仿佛不愿在民众面前显露丝毫颓唐,那已经嘶哑不堪的声音也始终未曾停歇,反复强调着:“大家,放心,恶灵已经被彻底肃清了……秩序会恢复,家园……很快就能重建……”

就在这时,角落的阴影里猛地爆发出一个孩子尖锐的、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一个浑身沾满泥灰,小脸脏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小女孩,猛地挣脱了母亲无力的怀抱,像一颗小炮弹般冲到马丁内斯腿边,死死抱住他的腿,仰起头哭喊:“爷爷!他们说我爷爷被带去广场东边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啊?我要爷爷!我现在就要爷爷回来!”

马丁内斯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蹲下身,使自己能与女孩平视。

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用那件象征身份的协会制服那已然污损的袖口,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女孩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与泥污。

然而,他那本该稳定的指尖,此刻却在颤抖。

他很清楚,被带入广场东侧人群的都是与恶灵同行的,如果她的爷爷还活着,早就被带回来了。

而直到现在,她的爷爷还没回来,大概率是倒在与恶灵的混战中了。

马丁内斯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仿佛在吞咽着无形的苦果,最终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串破碎不堪的句子:“好孩子……听我说,你爷爷他……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回到了……回到了天国的怀抱。他在那里……会一直看着你,保佑你……平安长大的。”

这苍白无力的安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周围人群压抑已久的悲愤。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枯槁的老妇人猛地从人群中冲出,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声音尖利得刺破空气:“重建?你说得轻巧!可我的儿子已经死了!他不是恶灵,只因为往前了几步,就被你们协会的人亲手杀了!”

她的喉咙里滚出如同泣血般的哀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你们协会当初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过会保护我们的吗?可我的孩子……他没有死在可怕的恶灵手里,却死在了你们这些承诺保护我们的人手中!这就是你们的承诺吗?!”

马丁内斯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强自稳定心神,试图辩解,声音却显得那么空洞:“协会……肃清恶灵的行动本身没有错,这是为了西城的长远安宁……只是,只是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伤亡……多了一些。

你们想想,如果放任那些恶灵继续肆虐,这几百年来,西城又要无辜死去多少人?

那些逝去的人,协会承诺会为他们撰书立碑,让后人永远铭记他们的牺牲。

而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必须、必须带着逝者的那份期望,更坚强地活下去!”

然而,他的解释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人群中的骚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浪潮般越来越汹涌。

“几百年后关我们什么事?为什么现在要死的是我们的亲人?”

“你们说我的老父亲是被恶灵附了身……就那么一刀……就……就……

可谁能证明?

谁看见了?!

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一个中年男人红着眼睛吼道。

“我的房子被你们一把火烧掉了!我妻子在里面没跑出来!我孩子也找不到了!你赔!你赔我的家人!”另一个幸存者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最初的咒骂和质问迅速升级,变成了激烈的推搡。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用力一推,年老体衰的马丁内斯一个踉跄,竟直接被推倒在地,沾了满身的尘土。

远远站着的杨光,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心中却掠过一丝诧异。

马丁内斯虽然因故道途断绝,实力再无寸进,但好歹也是LV20的通灵者,身体素质远非凡人可比,怎么会如此脆弱,轻易就被一群普通民众推倒?

众人围着跌倒在地的马丁内斯,越说越是激动,积压的悲痛与怒火找到了宣泄口,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咒骂很快演变成了拳脚相加。

而更令杨光眯起眼睛的是,马丁内斯竟然没有丝毫反抗或格挡的意思,只是蜷缩着身体,默默地承受着这落下的拳脚,仿佛这是一种迟来的惩罚。

杨可没有心情等待这些民众自行发泄完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拔出了制式手枪,毫不犹豫地对着灰蒙蒙的天空,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刺耳的枪响,如同利刃般瞬间划破了安置点上空的喧嚣。

原本沸反盈天的场面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这寂静被更强烈的、源于本能的恐惧呼喊声所取代。

人群像是被惊扰的蚁群,轰然四散,拼命向各个方向奔逃。

经过这几天地狱般的肃清,哪怕是三岁稚童,也已对这代表死亡与裁决的枪声熟悉到骨髓里。

凡是不认得这声音、或者反应慢了的,此刻早已长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