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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新华书店。

林清婉坐在签售台前,手已经有点酸了。这是签售会的第三个小时,队伍还是看不到尽头。

清风老师,您的书救了我!

又一个读者红着眼眶,递上三本《逆光而行》。

她微笑着签名,心里却有些恍惚。昨晚设立晨光基金会的决定对吗?她能真的帮到那些人吗?

下一位。

苏雨薇在旁边维持秩序,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林清婉抬起头,准备接过下一本书,手突然僵在半空。

是陈锦程。

他瘦了很多,西装不再是高定,只是普通的成衣。头发也没有精心打理,甚至能看到几根白发。手里捧着一本《逆光而行》,像个普通读者一样站在那里。

空气突然凝固。

苏雨薇立刻警觉起来:陈先生,这里是——

我排了三个小时的队。陈锦程轻声说,目光始终看着林清婉,我只是...想买一本书。

周围的读者开始窃窃私语。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气氛的异常谁都能感觉到。

林清婉深吸一口气,职业化地微笑:请问签什么名字?

陈锦程把书轻轻放在桌上,声音有些颤抖:能...能签给一个曾经错过天使的笨蛋吗?

笔在她手里微微抖了一下。

她低下头,在扉页上工整地写道:愿你找到属于自己的救赎之路——清风。

写完,她把书推回去,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陈锦程的眼眶红了。他接过书,像捧着什么珍贵的东西:这三年...你在地狱里写出天堂,而我...我在天堂里活成了地狱。

陈先生,林清婉的声音很平静,如果没有其他事——

等等。陈锦程从包里拿出一个陈旧的木盒,这个...应该还给你。

林清婉看着那个盒子,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父亲常用的雪茄盒,她小时候经常看到父亲摸着这个盒子发呆。父母离婚后,这个盒子就消失了。

这是...

你父亲的遗物。陈锦程低着头,当年...当年我母亲私自扣下了。她觉得你配不上我,想要掌握你的一切把柄。包括...你父亲试图联系你的所有证据。

林清婉的手在发抖。

她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信件和一本日记。

最上面的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迹:给我的宝贝女儿清婉。

你父亲每年都会写信给你,陈锦程的声音哽咽了,每一封都被我母亲截了下来。她...她甚至让人回复说你不想见他。

林清婉翻开第一封信,日期是十年前。

清婉,爸爸想你了。听说你要结婚了,对方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爸爸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但会在远处为你祝福...

眼泪掉在信纸上,晕开一片水渍。

对不起,陈锦程的声音在颤抖,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直到上个月整理母亲的遗物...

遗物?林清婉抬起头。

我母亲上个月去世了。陈锦程苦笑,癌症晚期。临终前,她让我把这个还给你,说...说这是她一生最后悔的事。

林清婉愣住了。那个强势的、刻薄的陈母,竟然已经不在了。

她最后说,陈锦程深吸一口气,是她毁了我,也毁了你。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也许...也许我们会有不同的结局。

签售会现场很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清婉翻着那些信,每一封都是父亲的思念:

清婉二十五岁生日快乐,爸爸给你准备了礼物,虽然送不到...

听说你在陈家过得不开心,爸爸很心疼,但不敢联系你,怕给你添麻烦...

清婉,爸爸病了,可能时间不多了,只想再见你一面...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三年前。正是她最痛苦的时候。

宝贝女儿,爸爸要走了。这辈子最遗憾的是没能看着你长大。如果有来生,爸爸一定不会再缺席...

信的末尾,有一行颤抖的字:爸爸爱你,永远爱你。

林清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原来父亲一直在想她,一直在...而她却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清婉姐...苏雨薇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

陈锦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你父亲最后的照片,是在医院拍的。他手里拿着的,是你大学时期的照片。

照片上,消瘦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即使在昏迷中,手也没有松开。

护士说,他去世的时候,嘴里还在念你的名字。

林清婉再也控制不住,掩面痛哭。

不是因为陈锦程,不是因为过往的婚姻,而是因为那个她以为不爱她的父亲,原来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

陈锦程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们家,你至少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他直起身,看着林清婉:谢谢你的作品,让我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不是控制,不是占有,而是...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候,依然选择善良。

我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做销售,从底层做起。他苦笑了一下,第一次靠自己的努力赚钱,虽然不多,但很踏实。

他拿起签好名的书:这本书,我会一直珍藏。它提醒我,我曾经错过了什么,也提醒我,人可以在任何时候重新开始。

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回头:清婉,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些,但...你父亲的墓在西山公墓,317号。如果你想去...

话没说完,他快步离开了。

签售会现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个年轻的女读者小声问:清风老师,刚才那位是...?

林清婉抹去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一个...一个也在寻找救赎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露出微笑: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下一位。

但她的手还在轻轻颤抖。桌上的木盒里,父亲十年的思念静静躺在那里。

苏雨薇悄悄握住她的手:老板,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林清婉摇摇头,看着还在排队的读者们,他们有些人也等了很久。

就像父亲等了她十年,而她却永远等不到了。

签售会继续进行,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清风老师的签名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温度。每一个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的祝福语,都像是她对父亲迟到的回应。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洒在那个木盒上。

父亲的日记本静静地躺在那里,封面上写着:《给清婉——一个父亲的忏悔与思念》。

她还没有勇气打开它。

但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去西山公墓317号,对父亲说一声迟到了二十年的——

爸爸,女儿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