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
不朽真魂苍老的声音落下，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宣判的开始。
凌风只觉眼前骤然一黑，那极致的冰寒与乳白色的光芒瞬间消失无踪。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并非以神识虚影存在，而是恢复了完整的肉身感知，正站在一个熟悉到令他心脏抽搐的地方——
凌家，演武场。
阳光刺眼，人声鼎沸。高台上，族长、诸位长老赫然在座。台下，众多族人聚集，目光复杂地投射在场中。而他的面前，站着的正是那个让他记忆深刻的族弟——凌虎，正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恶意，狞笑着看着他。
“凌风，你这废物，还不滚下来受死！”凌虎的声音尖锐刺耳，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不，不对！凌风心中警兆大作。他的修为明明已是真神境，混沌神体初成，怎么会回到这淬体境都未稳固的弱小之时？神识试图探出，却如同陷入泥潭，被牢牢禁锢在这具“弱小”的躯壳内。力量，他赖以生存的混沌神力、弑帝星芒，全都感应不到！唯有《混沌天帝诀》的微弱气息还在体内固执地流转，提醒着他本我。
“是幻境……不朽魂炼，第一试，炼心！”凌风瞬间明悟。这试炼并非力量的对决，而是直指本心，拷问灵魂深处最脆弱的部分。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毫无回应。连系统也被隔绝了。
“凌风，你怕了吗？废物就是废物！”凌虎见他沉默，气焰更盛，踏步上前，一拳裹挟着淬体六重的劲风，直轰面门！拳风呼啸，带着真实的杀意。
躲不开！以他现在“表现”出的淬体三重修为，根本躲不开这一拳！周围族人的嘲笑声、叹息声、冷漠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针，扎在他的心上。柳嫣然退婚时那轻蔑的眼神，赵剑那居高临下的威压，仿佛再次浮现。
愤怒、不甘、屈辱……这些早已被力量与时间冲淡的情绪，此刻如同火山般再次喷涌，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他多想一拳将这幻象轰碎！但他没有力量！
“不……这是试炼！心若不定，何以承不朽？”凌风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死死盯着凌虎轰来的拳头，不再试图调用不存在的力量，而是凭借远超此刻境界的战斗意识与意志，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却险之又险的角度微微一偏。
嘭！
拳风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火辣辣的疼。虽然狼狈，却避开了要害。
“咦？”凌虎一愣，显然没料到“废物”能躲开。
“废物，你还敢躲？！”凌虎暴怒，攻势更疾。
凌风不再言语，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他不再被幻境引发的情绪左右，而是将这逼真的场景，当作一场对心境的磨砺。他凭借着强大的战斗本能，在这具弱小的身体限制下，闪转腾挪，一次次惊险地避开凌虎的攻击。动作难看，效率极低，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静。
周围的嘲讽声似乎小了一些，族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够了！”凌虎久攻不下，恼羞成怒，猛地使出杀招，“猛虎拳！”
拳风化作猛虎虚影，咆哮扑来！这一击，淬体六重全力，避无可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凌风要被重创甚至打死时，他却突然停下了所有闪避的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那猛虎虚影扑面而来，眼神平静得可怕。
“幻境终究是幻境。我的不屈，早在当年便已铸就，何须再证？”他轻声自语，仿佛在对这环境，也对自己说。
猛虎虚影穿透了他的身体，却没有带来任何伤害，如同泡影般消散。眼前的凌虎、演武场、族人，所有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如同褪色的画卷。
“心性坚韧，不为昔日辱没所困。第一关，过。”不朽真魂淡漠的声音在虚空响起。
场景再次变换。
冰冷刺骨的寒风呼啸，眼前是漫天风雪，以及……一片废墟。是天剑宗！护宗大阵破碎，殿宇倾颓，尸横遍野！他曾熟悉的同门，石浩、林轩……他们的尸体就倒在不远处，死不瞑目！
而在废墟中央，一个身影被漆黑的锁链贯穿四肢，悬吊在半空，气息奄奄。那是……冷凝霜！
她白衣染血，面容苍白如纸，原本清冷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神采，只有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凌风……救我……”她微弱地呻吟着，声音破碎。
而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影，周身缭绕着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面目模糊，却散发着远超神皇境的恐怖威压！那是域外邪神，或者说，是凌风内心对那未知恐怖敌人想象的具现化！
“蝼蚁，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一切？”那邪神身影发出沙哑扭曲的笑声，“看啊，你的宗门覆灭，你的兄弟惨死，你的女人……即将在你面前受尽折磨而亡！而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的混沌，你的弑帝，都是笑话！”
邪神伸出手指，一点黑光凝聚，缓缓点向冷凝霜的眉心。那黑光蕴含着极致的毁灭与污秽，一旦触及，必然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不——！”凌风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生死兄弟遭此厄难，哪怕明知是幻境，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滔天怒火也几乎瞬间冲垮他的理智！混沌神力在体内疯狂奔涌，却依旧被这幻境规则死死压制！
他拼命挣扎，想要冲过去，身体却如同被万丈山岳镇压，动弹不得！
“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凌风嘶吼，声音沙哑。
“冲你来？你配吗？”邪神身影嗤笑，“看着吧，看着你在意的一切，如何在你面前化为飞灰！这就是对抗‘规则’的下场！秩序，需要清洗！”
黑光距离冷凝霜的眉心只有寸许！她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
那一刻，凌风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无尽的愤怒、自责、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守护……他一路变强，不就是为了守护身边之人吗？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力量又有何用？
就在他心神即将失守，灵魂剧烈震荡，几乎要主动崩散之际，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守护，并非执拗于一时一刻的存亡。”
父亲混沌天帝那燃烧自我，庇护万灵的背影，仿佛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真正的守护，是赋予希望，是传承不灭的意志！是哪怕身死道消，亦要斩开前路，留下火种！”
“霜儿若在，她绝不希望我沉沦于此！石浩、林轩，他们信我，是信我能带领他们走向更远的未来，而非在此地与他们一同葬送！”
“幻境！散！”
凌风猛地抬头，眼中所有的慌乱、痛苦、愤怒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千劫而不磨的坚定与清明！他不再去看那即将发生的“惨剧”，而是将目光投向那邪神身影，投向这片虚假的苍穹深处。
“我心如铁，志不可夺！我所守护的，非是一人一物，而是那亘古长存的希望与自由！你，乱不了我的心！”
话音落下，如同言出法随！那点向冷凝霜的黑光骤然停滞、消散！邪神身影发出不甘的咆哮，开始扭曲、崩解！整个天剑宗废墟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碎裂，化作虚无！
寒风与黑暗再次退去，他重新“站”在了那乳白色的不朽真魂面前。潭底依旧冰冷，但他的神魂，却仿佛被烈火淬炼过一般，变得更加凝实、剔透，散发着一股百折不挠的坚毅气息。
他微微喘息，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不朽真魂的光芒缓缓流转，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赞许与……一丝疲惫？
“直面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执念，于绝境中明悟守护真意，斩破虚妄……心性之坚，远超吾之预期。”
“凌风，汝已通过‘心之试炼’。”
“然，魂炼未止。下一试，‘智之试炼’，启！”
随着它的话语，周遭的潭水开始剧烈旋转，无数由灵魂之力凝聚的古老符文自潭底升起，散发出浩瀚而玄奥的气息，瞬间将凌风的神识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