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雪白刺目的光柱,是一封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它将雷恩的身影死死钉在漆黑的崖壁上,让他的一切挣扎都暴露在海军的视野之下。
巡逻快艇上的海军士兵发出了兴奋的叫喊,枪口已经对准那个在海浪中起伏的目标。
然而,开火的命令并未下达。
所有快艇上的通讯器,同时响起了一个不带任何波澜的指令。
“原地待命,维持封锁。”
主舰甲板上,那个身形魁梧如铁塔的男人放下了望远镜。
他就是G-5支部的最高指挥官,“铁腕”巴顿上校。
他那只钢铁义肢在月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泽,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刀柄上。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
他对身边的副官开口,像是在赞叹,但其中没有任何温度。
“但光是能活下来,可不够。”
副官立正待命,不敢接话。
巴顿上校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被硝烟笼罩的海域,那片属于“黑鸦”的坟场,以及那个坟场中唯一的幸存者。
“命令各舰,对目标失踪区域进行无差别覆盖炮击。”
副官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上校,目标已经锁定……”
“执行命令。”
巴顿上校打断了他。
“我要看看,这只小老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巨大的炮口,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转动,对准了那片刚刚经历过一场毁灭性爆炸的海面。
悬崖之上。
莉娜通过望远镜,看到了军舰上那不祥的举动。
她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不够!
还不够!
雷恩刚刚才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他不可能再承受一轮海军的炮火!
她的大脑在极限的压力下疯狂运转,地理环境、风向、水流,所有勘测到的数据在她脑中组合、碰撞,试图寻找那一线生机。
下一秒。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撕裂了夜空!
数十发炮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呼啸而出,如同一场从天而降的钢铁暴雨,狠狠砸向雷恩藏身的那片海域!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掀起滔天的巨浪,数十米高的水柱冲天而起,又重重拍落。
爆炸的冲击波在水下形成了致命的震荡,足以将钢铁撕裂。
雷恩在炮击开始的瞬间,就再次沉入了水下。
这一次,他面对的不是海贼的刀剑,而是代表着世界政府绝对力量的无情炮火。
水下的世界,化作了一片混沌的地狱。
恐怖的震荡波穿透海水,狠狠撞击在他的身体上。
【流水之躯】!
他强行调动体内最后的力量,试图将身体化作水流的一部分,来卸掉这股毁灭性的力量。
但他的身体太虚弱了。
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
喉头一甜,鲜血混杂着海水从口中涌出。
与此同时,数艘快艇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
船头拉开巨大的特制渔网,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拉网搜索。
炮击与搜索网,构成了天与地的双重绝杀。
不给雷恩留下一丝一毫的喘息空间。
悬崖之上,莉娜看到炮击开始的那一刻,所有的计算与分析都化为灰烬。
绝望,催生了最疯狂的勇气。
她不再被动等待。
她转身,沿着崎岖的崖壁,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悬崖的另一侧。
那里远离海军的主要视线,下方则是一片在侦查中就标记过的乱石滩。
她找到了目标。
一块早已被海风风化、根基松动的巨大岩石。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肩膀死死抵在巨石的边缘。
“给——我——动——啊!”
她从牙缝里挤出低吼,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
巨石,开始发出一阵令人不安的晃动,碎石簌簌落下。
轰隆——!
终于,巨石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带着万钧之势,轰然滚落!
它砸在下方的乱石滩上,引发了连锁反应,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
碎石四溅,尘土飞扬。
那声势,仿佛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山体滑坡。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立刻吸引了海面上部分海军的注意力。
“报告!三点钟方向,悬崖发生坍塌!”
“怎么回事?派一艘船过去看看!”
一艘负责侧翼警戒的快艇立刻调转方向,船首的探照灯也随之扫了过去,试图查明情况。
封锁圈,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却无比宝贵的空隙。
而在炮火与巨浪之下。
雷恩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炮弹的冲击波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那股靠着1000斗魂点燃起的“不屈之火”,正在飞速熄灭。
就在这时。
一股与爆炸的混乱截然不同的震动,从海底传来。
那震动沉闷而连续,带着岩石崩塌的独特频率。
这不是自然的轰鸣。
这是信号!
在这片死亡绝境中,这股震动,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为他指明了唯一的方向。
是莉娜!
她在那边!
这个认知,化作最原始的燃料,压榨着他身体里最后的一丝潜能。
他不再是无头苍蝇。
他有了航标。
雷恩强行压下伤口的剧痛,不再惊慌失措地向上浮动,而是反其道而行,朝着更深、更黑暗的海底潜去。
他贴着冰冷的海底,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片混乱的源头,也是唯一的生机所在,奋力游去。
每一秒,都是煎熬。
肺部的空气早已耗尽,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波波冲击着他最后的理智。
他不知道游了多久。
一个世纪,或者只是一分钟。
终于,他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了一块坚硬的,被藤蔓覆盖的岩石。
到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水中探出头。
眼前,是一个被乱石和垂落的藤蔓完美遮蔽的隐蔽洞窟。
洞口内,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向外张望。
是莉娜。
看到雷恩那浑身是血、惨白如纸的样子,莉娜所有的情绪都凝固在了脸上。
她没有哭,而是立刻上前,用尽全力将摇摇欲坠的雷恩搀扶进洞窟深处。
洞窟不大,但足够干燥和隐蔽。
海浪的声音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
他们终于成功汇合,暂时逃离了海军那令人窒息的追捕。
一进入洞窟,雷恩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松懈。
他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了下去,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雷恩!”
莉娜惊呼一声,不敢有丝毫耽搁。
她立刻撕开自己的衣角,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医疗工具和草药,跪在雷恩身边,准备处理他那道狰狞的贯穿伤。
当她小心翼翼地揭开那片早已被鲜血浸透的破布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她,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左肩的伤口血肉模糊,边缘因为海水的浸泡而发白、肿胀,甚至已经开始化脓。
危机并未真正解除。
洞窟外,海军的探照灯光柱依旧偶尔会从洞口掠过,军舰的引擎声也隐约可闻。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小小的洞窟里,他们获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莉娜用清水和草药,一点点清洗着伤口周围的污血。
就在她准备处理最核心的创口时,她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在雷恩那翻卷的血肉深处。
除了碎裂的骨骼和断裂的筋腱外,似乎还卡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反射着一种不属于血肉和骨骼的,诡异的漆黑光泽。
莉娜屏住呼吸,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皮肉。
随着她的动作,那东西的全貌,终于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枚断裂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碎片。
它不像是船体的木质碎片,更不像是普通的岩石。
它的质地,坚硬如铁,却又带着一种生物特有的,不祥的纹路。
这枚碎片,正死死地卡在雷恩的锁骨缝隙里。
是“黑鸦”巴顿的爪子!
莉娜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就想将它取出来。
可就在她的镊子尖端,触碰到那枚黑色碎片的瞬间。
那枚漆黑的碎片,仿佛被某种力量激活,突然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数道比发丝更细的黑色丝线,从碎片中猛地钻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顺着雷恩的血管,钻心刺骨般地,向着他的心脏方向,蔓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