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最深处,死囚狱。
这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明与声响,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潮湿阴冷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霉味和排泄物的恶臭,混合成一种足以摧毁意志的绝望气息。
墙壁上凝结着不知是水珠还是血珠的粘稠液体,触手滑腻冰冷。
唯一的光源,是过道墙壁上相隔甚远、摇曳不定的一盏盏如豆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铁栅栏狰狞的影子,如同地狱的獠牙。
祁玄戈被粗暴地推进其中一间狭小的囚室。沉重的镣铐摩擦着冰冷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踉跄一步,随即稳住身形,玄色的中衣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单薄。曾经位极人臣的靖安郡王,此刻已成为阶下死囚。
牢门被“哐当”一声锁死,狱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令人心悸的空旷死寂。
祁玄戈没有立刻动作。他背对着牢门,挺直的脊梁如同永不弯曲的标枪。
黑暗中,他缓缓抬起手,抹去唇边因之前剧烈情绪波动而溢出的一丝腥甜。
冰冷的铁镣贴在手腕上,那寒意仿佛要渗入骨髓。
他闭上眼,金殿上皇帝震怒的咆哮、王琰声嘶力竭的指控、刘三刀猥琐颤抖的污蔑、以及林逐欢那声撕心裂肺的“不可”……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疯狂旋转。
最终定格在林逐欢那双瞬间失去所有光彩、只剩下绝望惊惶的眸子。
“逐欢……”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边,带着深沉的痛楚和无尽的担忧。他知道,此刻最危险的不是自己,而是留在外面的林逐欢!
赵王和王琰那些毒蛇,绝不会放过他!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逼迫自己认罪,甚至攀咬林逐欢!
念头未落,过道尽头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和狱卒粗鲁的呼喝。
“祁大将军,哦不,祁逆贼!有人来看你了!” 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牢头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狱卒停在牢门外,钥匙串叮当作响。
牢头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狞笑,目光像打量待宰的牲畜般扫过祁玄戈。
祁玄戈缓缓转过身,黑暗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冰冷的杀意无声地弥漫开来。
即使身陷囹圄,镣铐加身,他周身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依旧让那几个狱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忌惮之色。
“看什么看?个狗东西!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郡王呢?”牢头色厉内荏地啐了一口,强行压下心头的惧意,“奉上头命令,好好‘伺候伺候’你这位通敌叛国的‘大功臣’!开门!”
铁门再次打开,几个狱卒如狼似虎地扑进来,不由分说地将祁玄戈死死按住,粗大的绳索熟练地缠绕上他的手腕脚踝,将他呈“大”字形牢牢捆缚在冰冷的刑架之上!动作粗暴,绳索深深勒进皮肉。
祁玄戈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盯着那牢头,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是谁的命令?赵王?还是王琰那条老狗?”
“放肆!”牢头被他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恼羞成怒地抄起一根浸透了盐水、带着倒刺的皮鞭,“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他说出同党林逐欢的罪证为止!”
“呜——啪!”
鞭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在祁玄戈的胸膛!
坚韧的布料瞬间破裂,皮开肉绽!一道狰狞的血痕立刻浮现,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素色的中衣。
剧痛袭来,祁玄戈身体猛地绷紧,额角青筋瞬间暴起!
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闷哼咽了回去,只有粗重的呼吸在死寂的牢房中格外清晰。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混着灰尘滑过他冷硬的下颌线。
“说!林逐欢是不是你的同谋?是不是他指使你勾结西戎?!”牢头狞笑着,又是一鞭狠狠抽下!这次落在了肩胛骨处,力道之大,几乎要敲碎骨头!
祁玄戈身体剧震,绳索深深陷入皮肉。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牢头,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寒冰,一字一句,从齿缝中迸出:“放、肆!逐欢…与…此事…无关——!”每一个字都带着铁与血的分量。
“无关?我看你是嘴硬!”牢头被他的眼神激怒,鞭子如同雨点般落下,“啪!啪!啪!”
每一鞭都带起一蓬血雾,撕裂的布片混着血肉黏在刑架上。
祁玄戈的前胸、肩膀、手臂很快便血肉模糊,纵横交错的鞭痕触目惊心。
汗水浸透了破碎的衣衫,血水顺着他的身体流淌,在脚下汇聚成一小滩暗红的泥泞。
他始终紧咬牙关,除了粗重的喘息和身体因剧痛无法抑制的颤抖,没有发出任何求饶或呻吟。
剧痛如同烈火灼烧着他的神经,但他强大的意志力如同磐石,硬生生抗住一波波痛苦的浪潮。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绝不能认罪!绝不能牵连逐欢!
“呵,骨头还挺硬!”牢头打累了,喘着粗气停下鞭子,看着刑架上如同血人却依旧眼神倔强的祁玄戈,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兴奋,“看来祁大将军是嫌弃鞭子不够劲儿?来啊,给咱们大将军换换口味!上水刑!让他清醒清醒!”
一桶散发着恶臭、冰冷刺骨的脏水被抬了进来。
两个狱卒狞笑着上前,粗暴地捏住祁玄戈的下颌,迫使他仰起头。另一人拿起一块厚布,猛地覆盖在他的口鼻之上!
“唔!”祁玄戈瞳孔骤缩!
冰冷的脏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浸透了厚布,汹涌地灌入他的鼻腔和口腔!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
肺部像要炸开,求生的本能让他剧烈挣扎,但绳索将他死死固定在刑架上,动弹不得!
只有身体在绝望中剧烈地痉挛抽搐!
“咕噜…咕噜…” 水呛入气管的声音在死寂的牢房中异常清晰。
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和狱卒们残忍的狞笑。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就在祁玄戈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淹没的瞬间,厚布被猛地掀开!
“咳!咳咳咳——!” 他如同濒死的鱼般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呛出带着血腥味的臭脏水,贪婪地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腹的鞭伤,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冰冷的窒息感尚未完全褪去,新一轮的水刑再次降临!
如此反复。
冰冷、窒息、撕裂的疼痛、肺部的灼烧感……各种极致的痛苦轮番折磨着他的肉体与意志。
身体在冰冷与剧痛中不受控制地颤抖,视野阵阵发黑。
每一次濒临窒息的边缘,又被强行拉回痛苦的人间。
“说!认不认罪?!攀不攀咬林逐欢?!”牢头歇斯底里的吼叫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音。
祁玄戈在又一次被掀开厚布的间隙,用尽全身力气睁开被血水和汗水模糊的眼睛,眼神涣散却依旧带着不屈的火焰,声音嘶哑破碎,却异常清晰:“……做…梦……逐欢…无…辜……” 血沫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涌出。
“他奶奶的!给我继续!看他能撑到几时!”牢头气急败坏地咆哮。
冰冷刺骨的脏水再次倾盆而下,淹没了那张曾经令敌人闻风丧胆、此刻却苍白如纸、布满血污的刚毅脸庞。
祁玄戈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中沉浮,唯有那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锚点,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灵魂。
逐欢……活下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