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面的红衣女工作人员，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械，僵硬地将那个老式打卡机放在前台桌面后，她那空白的面孔“凝视”着李皖等人。
虽然没有眼睛，但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注视。
接着，她平滑地转过身，从柜台下方取出了六张崭新的工牌。
工牌的挂绳是metaxtro公司标志性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她伸出那只没有手指、如同橡皮擦般光滑的手，将工牌一一递出。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张工牌上的照片，赫然就是李皖、磐石、伊芙、阿米尔、猴子和北极星本人！
照片上的他们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装或工装，表情麻木，眼神空洞，背景正是这个公司大厅的快照，仿佛他们早已是这里的员工！
工牌上的信息也各不相同：
李皖：研发部 - 高级算法工程师 - 工位：4F-b12
伊芙：研发部 - 数据安全分析师 - 工位：4F-b11
磐石：安保部 - 安全巡检员 - 工位：G-03 (巡逻区域：b1-b3)
阿米尔：后勤支持部 - 设备维护员 - 工位：b1-m01 (负责区域：服务器机房)
猴子：行政部 - 文件流转专员 - 工位：2F-A05
北极星：市场部 - 媒体监测员 - 工位：3F-c08
工牌入手冰凉，仿佛有某种无形的丝线通过它缠绕上了手腕，一种微弱的、令人不适的束缚感油然而生。
同时，一股信息流强行涌入脑海，是关于公司内部网络基本操作、各部门位置以及一些简单工作流程的说明。
“强制入职？”
伊芙看着工牌上那个眼神空洞的自己，嫌恶地皱了皱眉。
“这算哪门子安全巡检？b1到b3？这鬼地方到底有几层？”
磐石掂量着工牌，感觉像是领到了死刑通知。
“服务器机房……或许我能找到更多信息。”
阿米尔则对分配若有所思。
猴子苦着脸：
“文件流转？让我一只猴子去送文件？”
北极星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工牌，眼神凝重。
李皖摩挲着工牌，【万象真瞳】能清晰地看到工牌与整个公司空间存在着细微的能量链接。拒绝佩戴或者违反工牌指示，很可能立刻触发未知的惩罚。
“看来，这就是‘保持忙碌状态’的方式。”
李皖冷静地说道，
“按照规则，我们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们必须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否则那个红衣女……” 他瞥了一眼依旧保持标准微笑姿态的无面女，
“恐怕不会坐视不管。”
他快速做出部署：
“各自前往工位，利用身份便利收集情报，重点是关于‘田中总经理’、那些功能饮料以及如何‘令其满意’的信息。”
“注意安全！”
“一小时后，无论有无收获，想办法前往顶层汇合。磐石，你巡逻范围大，尽量摸清楼层结构和潜在危险。阿米尔，服务器机房是关键，优先尝试获取数据。”
“明白！”
“收到！”
“小心。”
众人没有多余废话，立刻行动起来，朝着不同的电梯间或楼梯口走去。
那红衣女工作人员果然没有任何阻拦，只是用她那空白的面孔“目送”着他们离开。
李皖和伊芙对视一眼，一起走向通往4楼的电梯。
幸运的是，电梯似乎还能运行，虽然轿厢内壁布满了污渍和抓痕，指示灯闪烁不定。
按下4楼按钮，电梯发出沉闷的嗡鸣，缓缓上升。
“高级算法工程师和数据安全分析师？”
伊芙靠在轿厢壁上，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李皖总教官，看来我们成了同事了。希望你的代码水平和你打架一样厉害。”
李皖无奈地笑了笑：
“但愿不需要真的写代码。我更担心那些‘奋进’咖啡。”
叮！
4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外的景象比大厅更加破败和压抑。
狭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两侧是一个个格子间，电脑屏幕大多漆黑，键盘上积着厚厚灰尘，不少工位上还散落着喝空的咖啡杯和文件，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空气更加浑浊，那股甜腻的清洁剂味道混合着汗味和焦虑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惨白的灯光忽明忽灭，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根据指示牌，b区在走廊右侧深处。
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行，脚步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
一些格子间里，似乎有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但用手电照去，却又空无一物。
终于找到了b11和b12工位。
这是两个相邻的、靠窗的格子间。窗户被黑色的物质从外面封死，透不进一丝光。
伊芙的b11工位相对整洁，电脑是关着的，桌上除了灰尘，只有一个空水杯。
而李皖的b12工位则显得异常“忙碌”。
电脑屏幕居然是亮着的！显示着密密麻麻、无法理解的代码界面。桌上堆满了各种编程书籍和打印出来的算法论文，旁边放着半杯早已凝固、颜色诡异的黑色液体——想必就是所谓的“奋进”咖啡。
李皖没有去碰那杯咖啡，他的目光被电脑屏幕旁边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被随意地压在一堆文件下面，只露出一个角。
与周围公司统一的办公用品格格不入。
他小心地抽出笔记本。
封面上没有名字，入手有一种异样的冰凉感。
【万象真瞳】下，笔记本散发出微弱的、与工牌同源但更加隐晦的能量波动，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不甘和绝望的情绪残留。
“有发现？”
伊芙凑了过来。
李皖点点头，翻开了笔记本。
里面的字迹起初工整而充满热情，但越到后面越潦草、扭曲，甚至夹杂着一些疯狂的涂鸦和泪痕般的污渍。
【4月1日，晴】
今天入职metaxtro了！太兴奋了！这可是业界标杆！田中总经理亲自面试的我，他说我很优秀，是公司需要的人才！虽然起步职位是高级工程师，但总经理说了，只要努力，很快就能晋升！未来一片光明！我要在这里大干一场！
【4月15日，阴】
加班成了常态。“奋进”咖啡效果真好，喝了感觉能连续敲48小时代码！就是有点心悸……不过没关系，大家都在拼！田中总经理每天都是最晚走的，他是我们的榜样！
【5月10日，雨】
山本前辈今天被叫进总经理办公室了……因为他负责的模块出了线上bug。我在外面都能听到总经理的咆哮声……山本前辈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直接去了医院，说是突发性耳聋？希望他没事……
【6月22日，不知道】
已经很久没看到太阳了。公司就是家。咖啡快没用了，喝了只想吐，但不喝根本撑不住……“奉献”饮料更难喝，像铁锈水……但总经理说，这是核心员工才能享受的“福利”，能激发潜能……
【7月30日，噩梦】
他们都说我变了……眼神空洞，像个机器人……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停不下来……工作就是一切……总经理的命令必须完美执行……不能出错……出错就会……
【8月19日，求救】
我发现了！我发现了公司的秘密！那些饮料！那些规则！都是为了……我不能说！说了会被它听到！总经理他……他不是……救救我……谁都好……救……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页被一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污渍彻底浸染，字迹无法辨认。
笔记本从李皖手中滑落，掉在积灰的桌面上。
伊芙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这公司……根本就是个血汗工厂！那个田中总经理，他用规则和那些该死的饮料把员工都变成了工作奴隶！甚至可能……他自己也早就被规则异化了！”
李皖深吸一口气。日记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个公司的规则污染与扭曲的加班文化和对个人的压榨息息相关。那个猝死的员工，恐怕就是日记的主人，他的绝望和怨恨成了规则最好的食粮。
而“令总经理满意”……恐怕意味着要像日记里描述的那样，变成只知道工作的行尸走肉，或者……完成某个极其困难甚至不可能的任务。
“顶层……”
李皖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天花板，望向那所谓的总经理办公室，
“我们必须上去。那里有答案。”
就在这时——
咔哒。
李皖工位上那台一直亮着的电脑屏幕，突然自动切换了画面。不再是代码，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metaxtro公司的血色Logo。
Logo下方，缓缓浮现出一行冰冷的白色文字：
【警告：检测到员工b12（李皖）未在工位进行有效工作输出。】
【第一次提醒：请立刻投入工作，效率是美德。】
【剩余提醒次数：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