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失重感突然消失时,林嫚砚只觉得腰间一紧,陈怀夏的胳膊像铁箍似的死死勒着她的腰,两人重重摔在松软的腐叶堆上。
“噗”的一声闷响,腐叶里的泥水溅了满脸,腥甜的土腥味直冲鼻腔。血玉的保护罩“啵”地一声消散,化作点点红光融入玉佩,岩壁上那些闪烁的符号瞬间黯淡下去,只留下密密麻麻的白骨在黑暗中泛着森冷的光,有的骨头缝里还卡着腐朽的布条。
“咳咳……”林嫚砚呛出满嘴泥土,胸口一阵发闷,怀里的槐安被这剧烈的撞击吓得大哭起来,小身子在襁褓里剧烈扭动,小手胡乱挥舞着,差点抓伤她的脸。
她赶紧摸出火折子,吹了好几下才亮起微弱的火光,昏黄的光晕中,陈怀夏正趴在地上剧烈咳嗽,后颈的黑线已经蔓延到耳后,皮肤烫得像块刚从灶膛里捞出来的烙铁。
“怀夏!你咋样?”林嫚砚顾不上擦脸上的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扶住他,指尖刚碰到他的后背就被烫得赶紧缩回手,掌心火辣辣地疼。
陈怀夏艰难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却红得发紫,像是涂了胭脂,眼神涣散得厉害,说话都带着气音:“我没事……先看看这洞……有没有出路……”
火折子的光芒实在有限,只能照亮周围丈许范围,更远处的黑暗像是浓稠的墨汁,化不开也穿不透。
洞底比想象中宽敞得多,地面铺着层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脚下不时传来“咔嚓”声,不知道是踩碎了骨头还是枯木,散发出浓重的霉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岩壁上布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凿痕边缘还很清晰,每隔几步就有个凹洞,里面插着早已熄灭的火把,火把柄上刻着模糊的花纹,显然这里曾有人频繁来过。
槐安的哭声突然停了,小脑袋在林嫚砚怀里转了转,小手指着前方黑暗处,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轻叫,声音里带着好奇,没有了之前的恐惧。
林嫚砚心里一动,将火折子举得更高些,昏黄的火光往前延伸了寸许,隐约看到块巨大的石碑矗立在洞中央,碑身足有两人高,碑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顶端雕刻着两只展翅的老鹰,鹰喙锋利,眼神凌厉,与老鹰嘴山的鹰石形状一模一样。
“是残碑!”林嫚砚心头一震,父亲勘探笔记里专门提过金代镇魂阵的石碑,说上面记载着阵眼的秘密和破解之法,“怀夏,你看那石碑,说不定上面有破解咒毒的法子!咱们有救了!”
陈怀夏咬着牙挣扎着站起来,手里的勘探锤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划痕,发出“吱呀”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山洞里格外刺耳。他每走一步都踉跄一下,后颈的咒毒像是有了生命,在皮肤下游走啃噬,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黑暗中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水滴落在石台上,又像是有人在不远处磨牙,声音忽远忽近,让人心里发毛。
火折子的光芒渐渐微弱下去,眼看就要熄灭,林嫚砚赶紧从勘探包里掏出备用的火折子点亮,两道火光交织在一起,总算勉强照亮了石碑全貌。
碑身断裂处参差不齐,茬口锋利,像是被人用巨力硬生生砸断的,残存的文字大多模糊不清,被岁月和水汽侵蚀得没了形状,只有右下角的几行字还能勉强辨认,用的是简体汉字,显然是后人刻上去的:“阴阳相济,玉归其位,镇魂阵启,怨气自散。民国二十八年,林哲记。”
“是我爹的字!”林嫚砚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指尖颤抖着抚过石碑上的刻痕,那些凹陷的刻痕还带着冰凉的触感,“民国二十八年,正是我爹娘失踪的前一年!他们果然来过这里!这字迹,跟我家账簿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她仔细观察石碑周围,发现地面有处泥土颜色比周围浅得多,边缘还很整齐,像是不久前被人翻动过。
陈怀夏强忍着疼痛,用勘探锤小心翼翼地拨开浮土,下面露出块方形的石板,石板边缘与地面严丝合缝,上面刻着个血玉形状的凹槽,大小深浅刚刚好。
“这是放玉佩的地方。”他指着凹槽边缘的几个小孔,“你看这小孔,里面有铜锈,这里肯定有机关,看来要将阴阳玉放进凹槽才能启动机关。”
林嫚砚刚要掏出胸口的血玉,黑暗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东西在腐叶里快速爬行。她赶紧将火折子往声音来源处照去,只见密密麻麻的虫子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虫子通体漆黑,外壳油亮反光,头上还长着两根细长的触角,正是之前在黑雾里见过的毒蜱虫!
“不好!是毒虫子!”林嫚砚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将槐安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挡住虫群方向。
陈怀夏举起勘探锤就往虫群砸去,“砰”的一声,几只毒蜱虫被砸得稀烂,黑色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快往石碑后面躲!这虫子怕火!”两人连滚带爬地躲到石碑后,用火折子对着虫群挥舞,可毒蜱虫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根本不怕火光,顺着石碑爬了过来,密密麻麻的虫群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看得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林嫚砚怀里的血玉突然发烫,热度透过衣襟传到皮肤上,烫得她差点松手。
红光透过粗布衣裳照在石碑上,碑身上的老鹰雕刻突然亮起红光,两只鹰眼像是活了过来,射出两道笔直的光束,正好落在涌来的虫群中。
被光束照到的毒蜱虫瞬间僵住,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黑色的黏液,散发出刺鼻的腥臭气味,让人忍不住想吐。
“这石碑能驱虫!”林嫚砚又惊又喜,血玉的红光越来越亮,将整个石碑都笼罩其中,碑身上原本模糊的文字开始变得清晰,一行行古奥的文字在红光中流转,“怀夏你看,石碑上记载着镇魂阵的解法!”
陈怀夏凑近石碑,眯着眼睛借着红光逐字辨认,眉头越皱越紧:“需以阴阳玉为引,辅以血亲之血……血亲之血?”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林嫚砚,眼神复杂,带着一丝犹豫和担忧,“嫚砚,你爹娘会不会……当年就是用了自己的血?”
话音未落,黑暗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锁链在行走,地面都跟着微微震动。
火折子的光芒剧烈晃动,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洞口方向,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它手里拖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上挂着些白骨,随着它的走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在演奏一曲死亡交响乐。
“是……是阵里的怨鬼?”林嫚砚的声音有些发颤,将槐安抱得更紧了,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危险,把头埋在她怀里,不再发出声音。
血玉突然发出急促的鸣响,“嗡、嗡、嗡”地轻颤,红光中浮现出父亲的虚影,虚影穿着熟悉的勘探服,朝着黑影摆了摆手,像是在阻止它靠近。
黑影停在原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在艰难呼吸,又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过了许久,它缓缓抬起手,那只手干枯细长,手指弯曲着,指向石碑后的石壁。
林嫚砚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石壁上有块岩石颜色与周围不同,边缘还有细微的缝隙,像是可以移动的机关。
“它好像没有恶意。”陈怀夏握紧手里的勘探锤,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说不定是想告诉咱们什么。”
他忍着后颈的剧痛,一步步挪过去,双手按在那块岩石上用力推。岩石纹丝不动,反而传来“咔嚓”的声响,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石碑开始缓缓转动,露出后面黑漆漆的通道。
通道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腐朽的气息,让人闻之欲呕。
血玉的红光突然转向通道深处,光芒变得格外明亮,林嫚砚隐约看到通道尽头有微弱的光芒在闪烁,那光芒的颜色和阴玉很像:“是阴玉!阴玉一定在里面!拿到阴玉就能救你了!”
陈怀夏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脸色凝重得吓人:“不对劲,这通道里的怨气太重,压得人喘不过气,进去怕是有危险。”
他指着通道口的地面,那里散落着些现代人的衣物碎片,布料很新,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半干涸了,“有人比咱们先到过这里,而且出事了,这些衣服碎片看着像是勘探队的制服。”
槐安突然在林嫚砚怀里哭闹起来,小身子扭动着,小手指着通道深处,又用力指向陈怀夏的后颈,像是在焦急地提醒什么。林嫚砚低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陈怀夏后颈的黑线已经蔓延到下巴,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像是有虫子要钻出来,看得她心里发毛:“怀夏,你的咒毒越来越严重了,不能再等了!咱们必须找到阴玉,说不定它能解你的咒毒!”
血玉像是感应到她的决心,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将通道照亮了大半。
林嫚砚清楚地看到通道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抓痕,深深浅浅,有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碎石,显然是有人在临死前挣扎留下的。
通道尽头的光芒越来越亮,隐约能看到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个木盒,盒子的形状和花纹,正是之前在鹰石里看到的那个!
“阴玉肯定在木盒里!”林嫚砚心急如焚,刚要往前冲,却被陈怀夏死死拉住。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和之前被咒毒控制时一模一样:“不能去……里面……是陷阱……别信……”
林嫚砚心里咯噔一下,看向陈怀夏的后颈,黑线已经蔓延到他的脸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瞳孔都有些涣散。
她赶紧将血玉贴在他的胸口,玉佩刚一接触就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热油滴进了冷水里,陈怀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双手死死抓着地面的腐叶,指节都抠进了泥土里,像是在与体内的邪祟拼命对抗。
通道深处的光芒突然变成诡异的绿色,像是鬼火在闪烁,石壁上的抓痕开始渗出黑色的黏液,顺着岩壁缓缓流下,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那个高大的黑影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刺破耳膜,它转身朝着通道深处跑去,身影瞬间消失在绿色的光芒中,只留下铁链拖地的声响渐渐远去。
石碑后的通道开始剧烈晃动,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通道口的宽度在一点点缩小,眼看就要彻底坍塌。
林嫚砚看着痛苦挣扎的陈怀夏,又看了看通道尽头的绿色光芒,心里做着艰难的抉择。
血玉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红光中浮现出母亲的虚影,虚影穿着蓝布旗袍,面容温柔依旧,她朝着通道尽头指了指,又心疼地指了指陈怀夏的后颈,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怀夏,忍着点!我很快就回来!”林嫚砚咬咬牙,将血玉小心翼翼地塞进陈怀夏手里,“握紧它,它能保护你!我去拿阴玉,拿到就来救你!”
她在他额头匆匆印下一个吻,抱着槐安,深吸一口气,冲进了摇晃不止的通道。
刚跑没几步,身后传来“轰隆”的巨响,烟尘弥漫中,石碑转动的入口已经彻底坍塌,巨大的石块将通道堵得严严实实,将她和陈怀夏彻底隔开在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