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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科幻小说 > 梦里花落知多少重生纪 > 第17章 静默三秒也是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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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工业区的汽笛声混着早餐铺的豆浆香钻进林晚鼻腔时,她的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像一粒微小的石子落入深井,激起她指尖一阵发麻。

匿名短信的残影还停在屏幕上,最后一个“被”字像枚未引爆的哑弹,边缘微微发虚,后面跟着一串乱码,仿佛被某种力量粗暴地撕裂。她屏住呼吸,喉头一紧——那不是错觉,“绿色网络”不会只停在规范通知上。

她把手机倒扣在油腻的木桌上,掌心残留着金属外壳的凉意,碗沿的热气却扑上脸颊,模糊了视线。豆浆的甜腥味在舌尖泛开,她却尝不出滋味,只觉胃里沉沉坠着一块铁。

“老板,打包两个菜包。”她摸出皱巴巴的纸币,指腹蹭过帆布包侧袋里的铁盒,苏婉清给的录音笔还在,边角硌得掌心生疼,像是某种沉默的提醒。

菜市场的喧闹突然远了,像被一层厚玻璃隔开。她听见陈默昨晚在电话里说的:“模拟频段最多撑三天,他们要清理的不是信号,是记忆。”那声音低哑,夹着电流杂音,像从地底爬出的回响。

跨上自行车时,后架上的帆布包撞了下小腿,布料摩擦皮肤,留下一道微红的印痕。

林晚拐进老巷子,车铃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余音在两侧斑驳的砖墙上弹跳,惊起几只麻雀。巷口晾衣绳上滴落的水珠,正巧砸在她后颈,冰得她一颤。

陈默的工作室在废弃的印刷厂二楼,铁门挂着“设备维修中”的木牌,她敲了三下,门缝里伸出只沾着咖啡渍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铜粉,拽她进去。

屋内弥漫着陈年电路板的焦味,混着烟丝与铁锈的气息。电脑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映在剥落的墙皮上,像一片沉入水底的夜。键盘旁堆着三个空可乐罐,铝壳压扁,罐口还粘着干涸的糖渍。

“频谱清理通知是今早六点发的。”陈默转动转椅,白衬衫领口皱成一团,袖口磨出了毛边,“我黑进市政系统看了,他们要把87-108兆赫全划给应急广播。”他敲了敲屏幕,波形图如群游的鱼,“但你猜怎么着?”

他点了支烟,火星在指间明灭,烟雾缭绕中,他眼底闪过一丝近乎狂热的光:“小孩频道的录音我转成了极低频,0.1到20赫兹,人耳听不见,可路灯的镇流器能震。”

林晚凑近看,指尖几乎触到屏幕,波形起伏如呼吸。

“每晚八点闪三次?”

“对,亮度变化0.3%,监控拍不出来。”他吐出一口烟,烟味呛得林晚眯起眼,她想起张立新昨晚焊铜片时说的“电流记得,人也得记得”——那声音里带着焊枪的嘶鸣和金属的震颤,至今还在耳膜上回荡。

正要说什么,陈默的电脑突然发出蜂鸣,尖锐如警报。他掐了烟扑过去,“涟漪”系统的扫描框在屏幕上疯转,红色标记像群吸血的虫,密密麻麻爬向城市地图的各个节点。

“他们在找民间录音设备!标记理由是‘潜在记忆污染源’。”

林晚的指甲掐进掌心,皮肤下传来细微的刺痛,“广播塔呢?”

“伪装成老年合唱团排练系统了。”陈默快速敲击键盘,五线谱在屏幕上流动,像一条发光的河,“指令用简谱编码,张叔看不懂谱子,我就教他看旋钮位置——第一根转到do,第二根mi,第三根sol。”他突然笑了,笑声干涩,“昨晚他按错了一个音,结果刘小雨他爸的术后梦呓播出来了。那老头说‘他们拿走了我的疼,可那是我爱孩子的证据’,你说神不神?”

窗外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拖长的尾音在巷子里回荡。林晚摸出帆布包里的密钥碎片,金属边缘冰凉,像一块沉睡的星核。

“最后半片给张叔了,他说机器是回声,人是源头。”

陈默的手指顿在键盘上,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发红,像烧尽的火柴头。“他们删得掉数据,删不掉共振。”他轻声重复,像在念一句咒语,又像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重量。

下午三点,林晚晃进市立中学。

走廊里飘着新印刷品的油墨味,刺鼻而干燥,混着拖把水的微腥。周晓雯的“声音工坊”教室门开着,她踮脚往里看——墙上的“情绪漂流瓶”被撤了,取而代之的是“积极情绪管理案例”,封皮印着教育局的红章,像一枚冰冷的印章。

“林老师?”扎马尾的女孩从教室后排站起,校服领口别着枚褪色的蝴蝶胸针,金属边缘有些毛刺,蹭过她的指尖。

“教材是新的,可我数了,里面没有‘害怕’‘难过’,连‘想念’都只有三页。”她举起一本翻到卷边的《声音记录册》,封皮贴着同学们的贴纸,胶痕微微发黄,“我和阿杰商量了,午休做‘三秒静默挑战’。”

林晚想起周晓雯发起“找回爸妈”行动时,也是这样,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

“怎么挑战?”

“全班闭眼静坐三秒,结束后写那一刻想到的事。”周晓雯翻开自己的本子,纸页脆响,第一页写着“奶奶走的那晚,我躲在衣柜里哭,她的茉莉香还在毛衣上”,墨迹有些晕开,像是被泪水浸过;第二页是“爸爸摔门走的清晨,我把他的刮胡刀藏在书包里”,字迹用力得几乎划破纸背。

“今天交作业时,我用匿名袋收的。”她指了指讲台上的牛皮纸袋,袋口微微翘起,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李老师刚才拿走了,没说话,但我看见她摸了摸袋子角。”

放学铃响时,林晚在医院走廊遇见苏婉清。

护士长的护士服口袋鼓鼓的,露出半截银色数据线,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一条潜伏的蛇。

“AI抚慰系统今天上线。”她递来杯温水,塑料杯壁凝着细小的水珠,触手微凉,“院方说更高效,可他们不知道,每个病人的心跳都是独一无二的。”她掀开袖口,护士手环贴着块微型芯片,金属边缘压进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我把录音转成心跳节奏包,嵌在AI的背景音轨里。”

走廊尽头传来争吵声,穿西装的家属攥着手机冲护士喊:“你们这机器人说话,背景音怎么像我爸的心跳?我昨晚梦见他了,就是这个节奏!”

苏婉清走过去,腰板挺得笔直,声音不疾不徐:“因为真正的抚慰,从不来自算法。”她转身时,林晚看见她耳后沾着点黑色胶痕——是固定芯片时蹭的,像一枚隐秘的勋章。

当晚七点五十九分,林晚站在老槐树下。

路灯的光在树皮上投下斑驳的影,树洞里塞着她刚放进去的磁带,最后一卷“小孩频道”录音,塑料外壳温热,仿佛还存着她掌心的温度。

八点整,第一盏路灯闪了——暗,亮,暗。

第二盏,第三盏,整条街的灯像被风吹动的星子,明灭三次,光波如涟漪般扩散。

她摸出手机,微信消息叮咚作响:

赵志国:“监控拍了,无信号输入。”

陈默:“电力公司查了,谐波异常。”

苏婉清:“AI刚才播了句‘锅里还有汤’,工程师疯了。”

周晓雯:“李老师的抽屉锁了,我听见钥匙响。”

风掀起她的衣角,有个穿校服的女孩从她身边跑过,突然停下。

“姐姐,”她仰起脸,眼睛亮得惊人,睫毛上还沾着一点夜露,“我刚才……好像听见我妈在我小时候唱的儿歌。”

林晚蹲下来,摸了摸女孩的头,发丝细软,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抽噎声、惊呼声、轻笑声,像无数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湖,荡开层层涟漪。

夜色渐深时,她骑车经过电子屏广场。

新通知还在滚动:“规范公共信息传播渠道……”可没人抬头看,几个老太太凑在路灯下,举着手机慢镜头回放;穿工服的小伙子蹲在花坛边,对着空气轻轻说“爸,我听见了”;戴红领巾的小男孩拽着奶奶的衣角:“奶奶,星星又掉下来了。”

林晚捏紧车把,清晨的风已经开始往裤管里钻,带着一丝凉意。

她不知道明天骑过这条街时,会看见电子屏上滚动什么新通知,会听见广播里播什么新规定。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像种子一样,在黑夜里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