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洼村的炊烟还在袅袅升起,苏荣蹲在晒谷场的灰烬里,指尖捏着半段白骨笛。断口处的裂痕像蛛网般蔓延,笛孔里卡着的纸灰已经变成灰白色,她用银针轻轻一挑,竟掉出张卷成细条的麻纸,展开来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用墨笔写着几行字,墨迹洇得厉害。
“这是什么?”李青凑过去看,瞳孔骤然收缩——纸上写着“封禅台缺‘史’魄,需取司马迁祠的《史记》真迹,三日后亥时,文煞狱开,缺一不可”。最后那个“可”字的捺脚拖得极长,像道淬了毒的钩子。
云逍接过麻纸,指尖捻着边缘的毛边,脸色沉了下来:“阴无常还不死心。”他认出这字迹是白骨夫人的,却带着股刻意模仿的生硬,显然是阴无常逼她写的,“‘史’魄是文魄七魄之一,取自史书典籍的正气,司马迁祠的《史记》真迹是天下史脉的根,他要是动了歪心思,天下的史书都可能受牵连。”
“那我们就去司马迁祠等着!”李青握紧桃木剑,剑穗的红绳被他攥得笔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太史公的心血。”他想起玄清道长讲过的《史记》,说那书里藏着股“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硬气,绝不能被邪祟玷污。
苏荣将断骨笛放进药箱的夹层里,笛孔里的纸灰沾在指尖,竟带着丝凉意:“这骨笛是用唐代校书郎的腿骨做的,刚才掉出麻纸的笛孔,正好对着‘史’字的位置。”她指尖在断口处划过,那里刻着个极小的“迁”字,“看来阴无常早就盯上司马迁祠了,连白骨夫人的骨笛都做了标记。”
老周举着醒木从文昌庙出来,听见这话急得直跺脚:“司马迁祠在韩城,离泰山千里迢迢!这来回的功夫,阴无常说不定早就得手了!”他怀里的小花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指着供桌上的香炉——里面插着的三炷香,烟柱竟齐齐往西北方向飘,像是在指路。
“别慌。”云逍望着烟柱的方向,百鬼幡碎片突然在他掌心发烫,“阴无常刚被打散了邪气,四大护法又被山神缠着,三日内未必能赶到韩城。而且他要的是《史记》真迹,那东西藏在祠里的‘史脉阁’,有历代文人的正气护着,没那么容易得手。”
黄大仙突然从李青肩头跳下来,叼着他的道袍下摆往村外拖。众人跟着走出石洼村,只见村口的老槐树上,停着只灰羽信鸽,脚爪上绑着个小竹筒。李青解下竹筒,里面是张字条,字迹苍劲,是玄清道长的:“闻石洼村事,阴无常或赴韩城,司马迁祠有旧识相护,速往。”
“是师父!”李青眼睛一亮,字条的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白梅,与他的胎记一模一样,“师父说有旧识,说不定是守护史脉阁的高人!”
云逍将字条折好,与阴无常的麻纸放在一起,突然笑了:“看来这第二回合,要在韩城见分晓了。”他抬头望向西北方向的天际,那里的云层透着丝淡淡的金光,像是史脉正气在呼应,“阴无常以为我们会守着泰山,偏偏料不到我们敢直插他的后路。”
苏荣已经收拾好了药箱,将最后几片雪莲瓣小心翼翼地包好:“我刚才检查骨笛时,发现断口处有新的磨损,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她指给众人看,裂痕边缘果然有细小的齿印,“说不定是黄大仙干的?”
小家伙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竖起尾巴,用头蹭了蹭苏荣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邀功。李青想起刚才在黑雾里,黄大仙确实扑过去咬过白骨夫人的骨笛,没想到还真留下了痕迹。
“这小家伙,倒是立了大功。”云逍笑着摸了摸黄大仙的头,指尖突然顿住——他摸到金项圈上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与之前阴无常黑雾里的粉末相同,“它咬骨笛时,肯定沾了阴无常的邪气,这粉末说不定能用来追踪。”
老周已经把小花和小石头托付给了张老汉,自己扛着醒木站在路边,粗布褂子洗得发白,眼神却亮得很:“俺也跟你们去!说书先生讲过‘史记游侠列传’,说那些侠客专管不平事,俺虽不是侠客,敲醒木的力气还是有的!”
李青望着远处渐渐平息的山峦,黑风老妖的嘶吼已经听不见了,想来是被山神收拾得够呛。石洼村的日头正好,晒谷场的谷粒泛着金辉,教书先生带着孩子们念《诗经》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清越得像山涧的泉水。
“走了。”他将玄清道长的字条贴身藏好,桃木剑在手里转了个圈,“去会会那‘史’魄,也见见师父说的旧识。”
众人踏上往西北的路,黄大仙蹲在李青肩头,时不时用爪子扒拉着金项圈上的粉末,像是在确认方向。风里还带着石洼村的米香,却也夹杂着丝来自韩城的、若有若无的墨香,那是史书特有的、沉静而厚重的气息。
云逍走在最后,回头望了眼泰山的山巅。红光依旧在山雾中闪烁,像只蛰伏的眼睛。他知道,阴无常绝不会就此罢休,司马迁祠的《史记》真迹,不过是他布下的又一个饵,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是想引他们离开泰山,好趁机开启文煞狱。
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怀里的百鬼幡碎片,正与李青身上的白梅胎记产生着微妙的共鸣,像两把互相呼应的钥匙,无论阴无常布下多少迷阵,总有一把能打开真相的门。
悬念在风中拉长,像骨笛残留的最后一缕音,若有若无,却牵引着所有人的脚步,往韩城的方向而去。那里有太史公的笔墨,有千年的史脉,更有阴无常布下的、等待他们拆解的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