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亦起身还礼:“有王爷亲自坐镇,杨部堂全力操持,此事必成。本侯亦当在朝中,为钱庄之筹建,扫清障碍,提供助力。”
宿迁城外的硝烟尚未散尽,吴三凤所部关宁铁骑与豫军精锐经过连日血战,终于凭借凌厉的攻势和精良的火器,在刘良佐苦心经营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给老子砸开它!吴三凤一身征尘,指着横亘在运河上的数道粗重铁索怒吼。士兵们冒着对岸稀落的箭矢,用重锤、铁钳,甚至以火炮近距离轰击,终于将那些阻挡水路的铁索尽数斩断。随着最后一道铁链沉入河底,庞大的明军船队得以再次扬帆,顺流南下。
然而,吴三凤脸上的喜色并未持续多久。前锋斥候快马回报:禀大帅!刘良佐部并未远遁,其在泗阳城再次依托运河,构筑了新的防线,深沟高垒,与宿迁如出一辙!
什么?!吴三凤一拳砸在船舷上,气得几乎吐血,这刘良佐,属泥鳅的不成?打不过就跑,跑到下一处又故技重施!照此下去,这运河走得比陆路还憋屈!
副将在一旁忧心忡忡:大帅,敌军显然是想利用运河沿线城池,层层阻击,迟滞我军,消耗我锐气。若每一城都如宿迁般强攻,纵使我军能胜,伤亡亦大,进度亦缓,恐误了侯爷定下的会师金陵之期啊。
吴三凤望着前方蜿蜒的河道,目光阴沉:刘良佐这是摆明了要当缩头乌龟,倚仗地利跟咱们耗!可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冷然道:传令!大军压上,包围泗阳!水陆并进,给老子轰!我就不信,他能把每一座城都修成铜墙铁壁!就算是用人命填,也要把这泗阳城给我啃下来!
战鼓再次擂响,刚刚经历恶战的明军将士,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扑向下一座坚城。运河之上,刚刚获得自由的船队,又陷入了泗阳守军炮火的威胁之下。南征之路,注定充满荆棘。
北京城内,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夜幕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驶入城西一座戒备森严却外观寻常的三进宅院。
郑森,这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国姓爷、收复台湾的民族英雄,此刻正以阶下囚的身份,被秘密押解至京。
他虽衣衫略显凌乱,面容带着长途跋涉的憔悴,但眉宇间那股不屈的英气与沉稳,却未曾稍减。
刘庆并未将他投入诏狱,也未安排盛大的献俘仪式。他选择了最低调的处理方式——秘密看管。负责看守的是黑旗的精锐,对外绝对保密。
刘庆听着苏茉儿的禀报。
侯爷,郑森已安置妥当。按您的吩咐,一应饮食起居皆按士人标准供给,允许其在院内活动,亦可阅读书籍,只是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络。
刘庆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的一株老槐树,目光深邃:嗯。好生看管,不得怠慢,亦不得令其知晓外界情形,尤其是东南战事与郑芝龙的动向。
奴明白。苏茉儿迟疑片刻,问道,侯爷,此人...您打算如何处置?毕竟,他是郑芝龙的长子,身份特殊。
刘庆转过身,他熟知另一段时空的历史,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未来将成就何等辉煌的功业——抗清、复合,名垂青史。然而在此刻,他却是敌人之子,一个重要的筹码,也是一个极大的变数。
处置?刘庆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此人...是一把双刃剑。杀之,与郑芝龙便成死仇,再无转圜余地;纵之,则后患无穷。暂且...好生养着吧。或许将来,此人能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他顿了顿,吩咐道:告诉下面的人,无需审问,亦无需折辱。只需确保他插翅难飞即可。或许...让他安静地读读书,想想将来,未必是坏事。
苏茉儿虽不解其深意,但仍恭敬应下:是,奴会安排妥当。
刘庆挥挥手,苏茉儿悄然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刘庆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座幽静宅院中的年轻人。
他知道,历史在这里已经拐了一个大弯。这位未来的国姓爷,他的命运将走向何方,如今已牢牢系于自己的一念之间。这步棋,需得慎之又慎。
刘庆未着官服,仅着一袭青衫,只带了苏茉儿一人,悄然来到软禁郑森的宅院。暮色四合,院中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更添几分静谧。
郑森正坐在院中石凳上读书,是一本《春秋》。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刘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缓缓起身,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郑森,见过平虏侯。”
刘庆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了。苏茉儿默默退到廊下等候。
“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刘庆开口,如同寻常问候。
郑森微微一笑,几分自嘲:“侯爷安排的住所,清静雅致,饮食无缺,还有书可读,比起囚徒,已是天壤之别。只是不知,侯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刘庆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落在石桌上的《春秋》上:“在读《春秋》?好。知兴替,明得失。郑公子以为,如今这天下大势,当如何看?”
郑森沉默片刻,抬头直视刘庆:“侯爷何必明知故问。天下崩裂,南北对峙,豪强并起,百姓流离。此乃千年未有之变局,亦是英雄用武之时。”
“好一个英雄用武之时。”刘庆颔首,“那郑公子以为,何为英雄?是如尊父一般,雄踞海上,待价而沽?还是如南朝诸公,偏安一隅,醉生梦死?或是……另有所图?”
郑森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却依旧平稳:“家父所为,自有其不得已的苦衷。至于英雄……森以为,能廓清寰宇,拯民于水火,使天下重归一统,四海咸安者,方为真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