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的心跳顿了一下，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指。府里上下皆知，这女子打从一进府就没取下过脸上的面纱，除了夜沛槐无人见过她的真容。
面纱缓缓落下，苏陌站在女子的左侧，靠近她这边的半边脸颊上，疮脓遍布，一红一紫的小坑洞像马蜂窝一般贴在女子的脸上。
苏陌惊得向后退了两步，双手禁不住的捂上嘴唇。那可怖的画面令人毛骨悚然，也同样让人恶心的胃内翻江倒海，苏陌极力忍着才没让自己在她面前做出无礼的举动。
可刚刚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仍旧流露出了对面前一幕的惊恐和不适。
为何她的脸会是这个样子？是原本就这样还是现在才这样？她此前一直戴着面纱是因为自己的脸吗？可若真如此，夜沛槐为何要对一个丑陋不堪的女子如此宠爱有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陌的心跳剧烈加快，这一刻不是好奇与紧张，而是不安与惶恐。她做的香膏绝不可能出现问题，可她今日来此，又在自己面前摘下了面纱，到底意欲何为？
苏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试探道：“姑娘...您的脸...”
“不用紧张，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早在没用你的香膏之前，我的脸便已经有些不对了。我来找你，是想问问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医治我脸上的伤。”
女子说完，缓缓转过身来，随着另半张脸的出现，这次苏陌惊得险些背过气去，两只眼睁的像铜铃一样大，嘴巴张开着，像是看到了怪物。
“...茉...茉莉...”苏陌反应如此之大，并不是见到了什么怪物，而是转过来的那半张脸完好无损，不是别人，却是茉莉，千花阁那个和她与青栀对天起誓生死相顾的金兰姐妹，茉莉。
女子有些慌乱，眼神闪躲着移向别处，似是在害怕些什么。
“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不会认错，茉莉，是我啊，我是苏陌啊。”苏陌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强行将她转了过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茉莉，我是苏陌。你怎么在这？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听到苏陌的名字时，女子的身体不再反抗，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这个满脸黑斑的女人，怎么也和无法和自己认识的那个精灵般闪亮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怔怔的喃喃道：“...苏...苏陌，你是苏陌？”
“是我，茉莉，我真的是苏陌。你为何会在这里？你是和张培在一起吗？怎么来了幽州城？张培呢？青栀呢？到底发生了什么？”苏陌怎么也没想到被夜沛槐带回府的神秘女子竟是茉莉，她离开念州城时，明明她还在张府，并告诉青栀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可为何现在会出现在幽州城，又这副模样留在夜沛槐身边，许多疑问在苏陌脑中乱撞，一时间她竟不知该从哪一句问起了。
看着面前的茉莉，依旧如她刚认识她那会，遇事怯懦胆小的只会在她手里颤抖，不同的是，原本那张不算漂亮出众可却清秀干净的脸，如今却变得让人无法分辨，恐怖到骇人。
“阿默...原来是阿陌，我早该想到是你的。可是苏陌，你的脸为何也...”茉莉抬手轻轻的抚摸苏陌脸上的那些黑色斑痕，满眼的心酸。
苏陌抓过她的手，依旧焦急的不行，急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我再同你解释。你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在这？还成了夜沛槐的女人？是他强迫你的对吗？”
茉莉垂眸，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还没开口，泪已止不住的流。
看着她抽动的肩头和红肿的双眼，苏陌心头一疼，鼻腔里的酸涩直抵眼角，跟着流下泪来。
许久，茉莉终于缓缓开口：“为了给哥哥换取银钱娶媳妇，自幼被父母卖给人牙子，倒了几手后进了千花阁。像我这样的人，原以为会一直如蝼蚁臭虫般卑微低贱的在青楼里苟延残喘，度过脏污不堪的余生。原以为这辈子都走不出的牢笼，不知被何人打破了，走出千花阁的那一刻，我恍惚的简直不敢相信，看着头顶处的蓝天白云，一切都像梦境一般不切实际。可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离开了千花阁，我仍旧是那个浑身脏污令人不齿的青楼女子。我厌弃自己，如同旁人厌弃我一般，所有的美好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我这样的人就不配干净的活在这世上。”
茉莉的眼泪还在流，可那双眸子的阴鸷和冷酷，却陌生的让苏陌心头一紧。
她冷笑着，颤抖着，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苏陌不安的抚上她的肩头，轻声道：“...茉莉，可是那张培抛弃了你？”
茉莉转眸，看向苏陌的眼神依旧冷的可怕。突然咧嘴一笑：“抛弃？他从未对我有过任何承诺，谈何抛弃？是我自甘堕落配不上他，可天高地阔，千花阁没了，我又能去哪呢？”
虽不知茉莉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看她如今这样，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苏陌心中不免一阵酸楚，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对不起茉莉，是我们没有思虑周全，以为你和张培...没关系，你还有我们。”
茉莉怔住，缓缓道：“你们？”
“是，我，青栀，都不会不管你。我和青栀已经约定好，等我办完了自己的事情，就带她一同离开，离开念州城，离开这儿。原以为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既然你并不幸福，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和青栀随时欢迎你，我们一起走，离开这儿！”
茉莉喃喃道：“离开这儿？你们要离开这儿，去哪？”
苏陌会心一笑：“不是你们，是我们！我要带你和青栀一起离开，去一个没有伤痛自由自在的地方！”
茉莉的视线移向窗外，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满是对未知的向往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