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死军的破绽？
朔风如刀，卷过尸骸枕藉的云州城外战场，将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腥气与草木灰烬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送入每个人的鼻腔。昨日震天的喊杀与狂欢已然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战过后、带着疲惫与肃穆的忙碌。
黑风军的士卒们，无论是原住民骨干还是那些行为跳脱的“玩家”，都在军官的呼喝下，清理着战场。收敛同袍的遗体，收缴蛮族遗落的兵甲，将俘虏驱赶到一起看管。玩家们虽然依旧吵吵嚷嚷，互相炫耀着昨日的战绩和刚刚到手的贡献点奖励，但动作间也难免带上了大战后的倦意。许多人的眼神不再像战时那般亢奋灼热，反而透着一股“爆肝”过后、满足又空虚的麻木。
赵虎没有待在刚刚解围、依旧残破的云州城内接受欢呼与犒劳。他的中军大帐，立在了昨日总攻发起的那片高地上。帐内，炭火盆驱散着北疆深秋的寒意，他端坐主位，听着麾下各部统领的战后汇报。
石猛声若洪钟，汇报着黑风主力集群的伤亡与斩获，缴获的军械马匹堆积如山；林红玉则清点着后勤物资的消耗与补充情况，秀眉微蹙，显然战事对资源的消耗极大；陈铁汇报着军械的损耗与急需修复的清单；而负责情报与玩家联络的小李飞刀不飞，则快速陈述着玩家群体的战损与贡献统计。
“…此役，我军主力阵亡八百七十三人，伤两千余；玩家方面，根据系统统计，平均每人‘阵亡’次数为三点七次，累计击杀蛮族有生力量约占总数六成以上…”小李飞刀不飞念着数据，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撼。这些“异人”的作战方式，无论见识多少次，依旧觉得匪夷所思。
赵虎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在面前的粗糙地图，地图上，代表蛮族溃散方向的箭头杂乱地指向北方。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太多胜利后的喜悦。铁躯境巅峰的修为让他气息愈发内敛深沉，只是偶尔抬眼时，眸中闪过的精光如同暗夜中的冷电，让人不敢直视。突破带来的力量感依旧在体内奔涌，如同一条驯服的恶龙，随时可以爆发出撕裂一切的威力。
“将军，云州刘将军派人送来请柬，邀您入城，共商北疆防务后续，并设宴为您庆功。” 亲卫进帐禀报。
赵虎摆了摆手，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回复刘将军，庆功不必。蛮族虽败，主力尚存，溃兵北逃，隐患未除。我军需休整两日，随后将继续北上，清剿残敌，收复失地。防务之事，待北疆稍定再议不迟。”
亲卫领命而去。帐内众将精神一振，知道主将并未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目光已然投向了更远处。
“传令下去，”赵虎看向众将，“各部抓紧时间休整、补充。玩家方面，发布‘肃清残敌’、‘侦查北境’系列任务，贡献点奖励上调一成。告诉他们，北疆还未太平，更大的功勋，在北方。”
“是！”众将齐声应诺，纷纷出帐安排。
随着新的任务发布，原本有些沉寂的玩家营地再次活跃起来。无数白光在复活点闪烁，刚刚“下线休息”或结束冷却的玩家们重新涌出，呼朋引伴，组成大大小小的队伍，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北方溃兵逃窜的方向扑去。对他们而言，昨日的决战仿佛只是一个大型副本的通关，新的任务和奖励，才是驱动他们不断前行的根本动力。
赵虎能清晰地感受到，面板上经验值的增长速度，在经过决战时的恐怖飙升后，再次回归到一个稳定而可观的水平。玩家们的活跃，就是他修为稳固并向着更高境界迈进的基石。
与此同时，北方，苍茫的草原深处。
一支狼狈不堪的蛮族溃兵，护卫着一名身穿破损但依旧华贵皮袍、头戴金狼冠的年轻蛮人，正在一条枯水河谷中艰难前行。正是蛮族王子阿速吉和他的残部。昨日决战，他见势不妙，在亲卫拼死保护下，早早脱离战场，才侥幸逃得一命。昔日三十万大军的统帅之子，如今身边只剩下不足千人的残兵败将，个个带伤，士气低迷。
阿速吉靠在一块冰冷的巨石后，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屈辱，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惊悸。赵虎阵斩兀术、黑潮般的不死军团淹没大营的画面，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王子，喝点水，吃点东西吧。” 一名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老千夫长，递过来一个水囊和一块干硬的肉干。他是阿速吉王帐下的老将，名叫巴图，对王子最为忠心。
阿速吉猛地一把打掉水囊，低吼道：“吃？喝？我三十万儿郎埋骨云州，你让我如何吃得下！”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巴图默默地捡起水囊，脸上刀疤抽搐了一下，沉声道：“王子，胜败乃兵家常事。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您能回到王庭，凭借大汗对您的宠爱，我们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卷土重来？”阿速吉惨笑一声，指着身后稀稀拉拉的队伍，“就凭这些人？如何去面对那支杀不死的魔鬼军队？！” 他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汉人士兵，明明被刀剑贯穿、被狼牙棒砸碎头颅，却能在道道白光中再次出现，仿佛从未受过伤。这种违背常理的现象，摧毁的不仅是他的军队，更是他的认知和勇气。
巴图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王子，老奴这几日仔细观察，那些‘不死’的异人，似乎…并非真的不死。”
“什么？”阿速吉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巴图。
“老奴注意到，”巴图组织着语言，“他们每次被‘杀’后，虽然会复活，但再次出现时，气息会有一段极其短暂的时间，比之前要弱上一些，动作也似乎稍显迟缓。虽然这个时间很短，很快他们就能恢复，但…这绝非毫无代价！”
阿速吉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你说的是真的？巴图，你看清楚了？！”
“老奴以性命担保！”巴图重重捶了一下胸口，“而且，他们复活似乎需要时间，并非瞬间完成。只是他们人数太多，前赴后继，才让我们忽略了这点！如果我们能抓住他们刚刚复活、最为虚弱的那一瞬间，或者专门挑那些刚刚经历过苦战、可能处于虚弱期的队伍下手…”
阿速吉呼吸变得粗重，他猛地站起身，在河谷中来回踱步，脸上的颓丧和绝望渐渐被一种狠厉和算计所取代。“弱点…他们也有弱点！没错，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真正不死的东西！那赵虎，不过是仗着这些妖异之物！”
他停下脚步，看向南方，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仇恨的火焰。“赵虎…你毁我大军，辱我部落，此仇不共戴天！你以为你赢定了吗？不！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转向巴图，语气变得果决而冷酷：“巴图，挑选一批最精锐的狼骑斥候，要绝对忠诚，身手敏捷的。我们的目标变了，暂时不去理会汉人的主力边军和赵虎的本部，专门猎杀那些落单的、小股的异人！特别是那些…看起来刚刚经历过战斗的！”
“我们要用他们的血，来验证你的发现，也要用他们的命，来洗刷我部的耻辱！”
“是！王子！”巴图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立刻转身去安排。
云州以北百余里，一处刚刚被小股蛮族溃兵洗劫过的荒村。
残垣断壁间，还有未熄的烟火升起。一支约五十人的玩家小队正在这里执行“肃清残敌”任务。带队的是公会“北辰”的一个精英团长，Id叫做【战狂】。他们刚刚剿灭了盘踞在这里的二十几个蛮族散兵，自身也付出了十几人“阵亡”的代价。
“妈的，这些蛮子跑得真快，贡献点没捞到多少。”一个Id【奶遍天下】的牧师玩家一边给受伤的队友刷着治疗术，一边抱怨道。他的法力值消耗大半，脸色有些发白。
“知足吧，好歹完成了清扫任务，基础奖励到手。”另一个盾战士【铁壁】扛着巨大的塔盾，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都抓紧时间恢复状态，法力值、生命值没满的吃点药，别省。这鬼地方不安全。”
大部分玩家都放松下来，有的席地而坐啃着干粮恢复体力，有的则兴奋地清点着刚刚从蛮族尸体上摸到的零碎战利品。他们身上还残留着刚刚战斗过的痕迹，铠甲上沾着血污，气息也比全盛时期要弱上一线。这就是连续战斗和“死亡”复活后，不可避免的短暂虚弱期。虽然不影响基本行动，但属性确实有百分之十到二十的下降，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战狂】作为团长，相对谨慎些，他爬到一截断墙上，向远处眺望。四周是枯黄的草原和起伏的丘陵，寂静得有些反常。
“有点不对劲，太安静了。”他皱了皱眉，在团队频道里说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赶紧走，去下一个任务点。”
然而，他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玩家们最为松懈，状态尚未完全恢复的时刻，异变陡生！
“呜——嗷——！”
凄厉的狼嚎声骤然从荒村四周的丘陵后响起！紧接着，马蹄声如雷鸣般炸响！
数十名骑着巨大草原狼、身披轻皮甲、脸上涂抹着油彩的蛮族狼骑兵，如同鬼魅般从各个方向冲杀而出！他们的速度极快，目标极其明确，丝毫不理会那些看似坚固的盾战士，而是如同旋风般直插队伍中央那些布甲和治疗职业！
“敌袭！结阵！”【战狂】目眦欲裂，狂吼着从断墙上跳下。
但仓促之间，玩家们根本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尤其是那些刚刚经历过战斗、状态不满的法师和牧师，施法速度明显慢了一拍，护身的法力盾也显得黯淡稀薄。
“嗖嗖嗖！”
狼骑兵们根本不近身缠斗，而是在高速奔驰中掷出了手中的短矛或是拉开了硬弓！淬毒的箭矢和势大力沉的短矛，精准地覆盖了玩家队伍中最为脆弱的区域。
“噗嗤！”
“啊！”
“治疗！奶我！”
“我靠，伤害怎么这么高？！”
惨叫声此起彼伏。瞬间，就有七八名布甲玩家被秒杀，化作道道白光消失。剩下的玩家虽然奋力抵抗，但属性上的削弱让他们力不从心。盾战士【铁壁】试图挡住冲锋路线，却被三匹狼骑同时撞开，血量瞬间掉了一半。牧师【奶遍天下】刚抬起法杖，一支刁钻的箭矢就穿透了他的咽喉，将他后续的治疗法术扼杀在摇篮里，他也跟着化光而去。
这支蛮族狼骑兵显然极其精锐，战术执行果决狠辣，一击得手，毫不恋战，如同潮水般退去，转眼就消失在丘陵之后，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十几具缓缓消失的玩家“尸体”。
整个袭击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战狂】拄着长剑，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团队列表里灰下去的一大片名字，脸色铁青。他身上的铠甲多了几道深深的划痕，血量也只剩三分之一。这种憋屈的、被完全算计的失败，比正面硬撼损失惨重更让人难以接受。
“妈的…这些蛮子…怎么好像知道我们刚打完架，状态不好？”一个残存的游侠玩家捂着受伤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道。
【战狂】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狼骑兵消失的方向，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这些蛮族，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莽撞，反而像草原上最狡猾的恶狼，专门挑猎物最虚弱的时候下口。
高地，中军大帐。
赵虎刚刚结束一轮调息，巩固着铁躯境巅峰的修为。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隐隐有玩家激动愤怒的喧哗声。
“何事？”赵虎睁开眼，语气微冷。
亲卫进帐禀报：“将军，外面来了几十名异人，自称是‘北辰’公会的成员，说他们在北面执行任务时，遭到一股精锐蛮族骑兵的伏击，损失惨重。他们…他们想求见将军，请求派兵复仇。”
赵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玩家之间的摩擦或者任务失利是常事，通常不会直接闹到他这里来。
“让他们领头的人进来。”
很快，一脸愤懑和不甘的【战狂】被带了进来。他简单行礼后，便迫不及待地将荒村被伏击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蛮族骑兵的诡异——不正面强攻，专门挑软柿子捏，时机把握得极其精准，一击即退。
“…将军，那些蛮子太邪门了！就好像…就好像知道我们刚打完一场，还没缓过气来一样！”【战狂】最后总结道，语气中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赵虎静静地听着，手指依旧敲击着地图，目光却落在了面前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面板上。他调出了近期的战损报告和实时数据流。果然，在代表玩家活动区域的北面，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数据峰值——小规模、高烈度的遭遇战，玩家方战损率异常偏高，且多发生在玩家队伍刚刚完成一次战斗任务后的短暂间隙。
数据不会说谎。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本将知道了。”赵虎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你们先下去，抚恤与任务奖励，功勋堂会按规矩发放。此事，本将自有计较。”
【战狂】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感受到帐内那股无形的压力，最终还是抱拳一礼，退了出去。
帐内恢复了安静。
赵虎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寒风拂动他额前的发丝，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冰蓝色的数据流光一闪而逝，与武者特有的精芒交织在一起。
“终于…发现了吗？”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野兽被逼到绝境，反而会激发出狩猎的本能。不错的嗅觉。”
“可惜，你们看到的破绽，或许…正是我为你们精心准备的陷阱第一步。”
“我的秩序，允许意外，但绝不容许失控。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他放下帘子，转身回到案前。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帐壁上，宛如一尊掌控着无形棋局的神只。北疆的风暴，似乎正朝着一个更加诡谲莫测的方向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