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的天牢,在倒春寒的尾声里愈发像个巨大的冰窖。水字一号囚室的玄铁门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只余下深入骨髓的湿冷与绝望的霉味,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残存的生机。楚明昭裹着一件单薄的、散发着刺鼻皂角味的粗布囚衣,蜷缩在角落冰冷的枯草堆上。
蚀心虫毒的阴寒剧痛从未停歇,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在残破的经脉中反复穿刺、噬咬。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心脉深处那个被强行剜去的空洞,带来深入骨髓的空茫与撕裂感。瑞亲王送来的顶级汤药和太医的施针,如同杯水车薪,只能勉强维系那缕游丝不散,让她在剧痛与昏沉的深渊边缘沉浮。
然而,识海深处,那幅巨大的星图,却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也是悬在她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代表萧凛的黯淡光点,在越过“黑风隘口”那死亡绝地后,并未迎来坦途。星图上,那缕微弱的金红轨迹如同风中残烛,在广袤的漠北草原边缘艰难地蜿蜒、闪烁。他的生命体征依旧在“极度虚弱”的边缘徘徊,每一次光芒的明灭,都牵扯着楚明昭残存意志最敏感的神经。
更令人心悸的是,光点后方,一道猩红得刺目、带着“玄螭”特有阴冷气息的追踪标记,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咬住!距离虽被暂时拉开,但那锲而不舍的追击态势,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
【警告!追踪目标(萧凛)生命体征波动异常!疑似遭遇持续性毒素侵蚀(“阎王笑”残余)!】
【威胁源:“玄螭”追踪者(代号“影蛇”)距离:三百里(稳定逼近)!】
【关联能量场域(凰焰)稳定性:临界点!宿主本源枯竭!无法提供远程净化支援!危险——!】
冰冷的系统警报如同丧钟,在楚明昭混乱的识海中反复敲响。毒素侵蚀!“阎王笑”的残余!那是足以见血封喉的剧毒!萧凛在风陵渡假死时中的那一箭,毒素竟未被“山河印”的金蝉蜕壳彻底清除?还是在戈壁的逃亡中,伤口崩裂,残余毒素再次渗入了血脉?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楚明昭的心脏!蚀心虫毒在这情绪的剧烈波动下再次狂暴,阴寒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半边身体!她猛地弓起身,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墨黑淤血呛咳而出,溅在污黑的墙壁上!
“呃…” 剧痛让她的意识阵阵模糊,眼前金星乱冒。萧凛需要时间!需要摆脱“影蛇”的追杀!需要找到“老狗”石老狗,才有机会解毒疗伤!而神都这边…谢云琅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压着局面!瑞亲王和皇帝的“离间计”虽初见成效,赵阔、周显等人心怀怨怼,但谢云琅对三卫兵权的掌控依旧稳固,如同铁桶!想要彻底撼动他,还需要一剂更猛、更致命的毒药!一剂能让他自乱阵脚、暴露致命弱点的毒药!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毒火,在她被剧痛灼烧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假消息!
一个关于萧凛藏身之处的、足够诱人、足够让谢云琅方寸大乱的假消息!
一个能将谢云琅最锋利、最隐蔽的爪牙,从神都调离,引向千里之外死亡陷阱的诱饵!
西域…粮仓…那里有萧凛以“萨迪克”身份秘密布置的据点,也是谢云琅一直追查却未能掌握的隐秘!
巨大的风险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着理智的堤岸。一旦失败,不仅打草惊蛇,更可能暴露她对萧凛下落的持续关注,引来谢云琅更疯狂的报复。但漠北草原上那缕随时会熄灭的孤魂,让她别无选择!
楚明昭残存的意志爆发出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她用尽所有力量,强行压下蚀心虫毒的反噬与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更将那翻腾的毁灭欲死死锁住。涣散的眼神深处,一丝冰冷到极致的算计之光,如同寒潭古井深处冻结的刀锋,悄然亮起。
时机,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这一日,例行诊脉的太医(瑞亲王暗中安排的心腹)如常踏入囚室。浓烈的药味与恶臭混合,让他眉头紧锁。他放下药箱,取出金针,准备施针压制蚀心虫毒。
楚明昭极其“配合”地伸出手腕。枯瘦的手腕苍白得近乎透明,青紫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随着蚀心虫毒的每一次发作而微微痉挛。
太医屏息凝神,指尖搭上冰冷的脉搏。就在他全神贯注感知脉象变化的刹那——
楚明昭的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痉挛!仿佛蚀心虫毒骤然失控!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嘶鸣!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般在枯草堆上猛烈抽搐!沾满污垢的手无意识地、极其“慌乱”地挥舞着,一把打翻了太医放在炕沿的药箱!
哐当!哗啦——!
药瓶、金针、艾绒…散落一地!
“侯爷!侯爷稳住!” 太医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想要按住她,同时俯身去捡拾散落的物品。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楚明昭沾满冷汗和污垢的指尖,在太医俯身时“无意”地、极其迅速地在炕沿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划了几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垂死挣扎般的痉挛感!
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混杂着尘土的湿泥。
指尖划过,留下几个歪歪扭扭、几乎难以辨认的、被泥土迅速掩盖了大半的浅痕:
“…西…粮…仓…”
太医猛地抬头!目光瞬间捕捉到地上那即将被灰尘覆盖的痕迹!瞳孔骤然收缩!作为一个精通医道也略通文墨的人,他瞬间认出了那三个字!
西域粮仓?!
他心脏狂跳!强压下巨大的惊骇,手忙脚乱地将散落的物品胡乱塞回药箱,脸上做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侯爷毒性又发作了!快!快来人!拿镇痛的汤药来!” 他一边喊着,一边用脚极其“自然”地蹭过那片留下痕迹的地面,将最后一点痕迹彻底抹去。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再看楚明昭一眼,提起药箱,如同身后有厉鬼追赶般,脚步踉跄地冲出了囚室。心,却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西域粮仓!雍亲王萧凛的藏身之处?!这消息…太致命了!
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以惊人的速度在谢云琅掌控的罗网中传递。
卫戍都督府(原京兆府衙)深处,那间门窗紧闭、守卫森严的书房内。烛火将谢云琅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他手中捏着一封刚刚由心腹密探呈上的、沾染着药味的密报,虎目之中精光爆射,混合着巨大的狂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西域粮仓?萨迪克的老巢?” 谢云琅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消息来源?确认无误?”
“回都督,” 跪在阴影中的“鬼影”陈七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线报来自天牢,是楚明昭毒发失控时,无意间在地上划出的痕迹,被我们的人亲眼所见!痕迹虽被迅速掩盖,但字迹清晰!结合我们之前对萨迪克行踪的追查,西域方向确实存在一个以粮商为掩护的隐秘据点!时间、地点、关联性…完全吻合!”
谢云琅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楚明昭毒发失控…无意泄露…这听起来合情合理。那个女人的状态,他亲眼所见,离死不远,神智混乱下泄露机密并非不可能。而且,“西域粮仓”这个地点,与他手中掌握的一些零散线索高度契合!萧凛重伤垂死,急需一个绝对安全且拥有医疗资源的据点,那个由萨迪克经营多年、位置隐秘的粮仓,无疑是最佳选择!
巨大的诱惑如同毒藤缠绕心脏。抓住甚至杀死萧凛,彻底拔除这个最大的变数,他谢云琅在神都的地位将稳如泰山!再无人能撼动!至于那个“影蛇”…哼,正好借刀杀人,让“玄螭”的毒蛇先去消耗萧凛最后的力量!
疑虑瞬间被野心与杀机冲垮!
“好!” 谢云琅猛地一拍桌子,眼中寒芒爆射,“陈七!”
“属下在!” 陈七身影如鬼魅般上前。
“你亲自带队!点‘暗羽’最精锐的三十人!一人三马!换乘不休!给我以最快的速度,直扑西域‘黑石堡’粮仓!” 谢云琅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棱,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记住!我要活的萧凛!若事不可为…就地格杀!尸体…必须带回!尤其是他左胸…那印记所在之处!给我剜下来!绝不能留给‘玄螭’那帮妖人!”
他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疯狂与贪婪。山河印!那才是他最终的目标!
“得令!” 陈七眼中嗜血的光芒一闪,躬身领命,身影迅速融入阴影。
“慢着!” 谢云琅又叫住他,从怀中贴身取出一枚用油纸严密包裹的蜡丸,递给陈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阴森的寒意,“此物…是‘阎王笑’的浓缩精华…若遇‘影蛇’或其他觊觎者…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七接过蜡丸,冰冷的手指感受着那致命的冰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狠戾:“属下明白!必不负都督重托!” 身影彻底消失在书房外的黑暗中。
谢云琅独自站在巨大的漠北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黑石堡”的位置,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志得意满的弧度。萧凛…楚明昭…你们的末日…到了!
千里之外,西域边陲,“黑石堡”。
这里并非真正的城堡,而是一片依托巨大风蚀岩群建立的隐秘据点。嶙峋的褐色岩柱如同巨兽的肋骨,拱卫着几座半嵌入岩壁的夯土仓库。风沙是永恒的主宰,卷起地上的砂砾,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谷物陈腐的气息、骆驼的膻味,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荒凉与肃杀。
最大的那座粮仓深处,并非堆满粮袋,而是被改造成了一个简陋却功能齐备的据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与血腥气。
萧凛躺在一张铺着厚厚毛毡的石床上,脸色在昏黄油灯下呈现出一种失血过多的青灰色。左肩胛下那处恐怖的贯穿伤被重新清洗、上药、包扎,但缠绕的布条上依旧有暗红的血迹不断渗出。更棘手的是,一股阴寒歹毒的麻痹感正顺着伤口向心脉缓慢侵蚀——“阎王笑”的残余毒素发作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撕裂般的剧痛与深入骨髓的阴冷。
石老狗,那个脸上布满冻疮刀疤、佝偻着背如同岩石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种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药膏敷在萧凛的伤口边缘。他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忧虑:“主子…这‘沙蝎毒’配的拔毒膏只能暂时压制…‘阎王笑’的根子太深…除非找到‘漠北雪莲’的花蕊做引…否则…”
“咳咳…无妨…” 萧凛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开口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倒映着跳动的灯火,沉静得令人心悸,“‘影蛇’…到哪里了?”
“派出去的‘沙蝎’(据点外围警戒的游骑)回报,那鬼东西还在百里外兜圈子,像在确认什么…” 石老狗的声音带着沙砾摩擦般的嘶哑,“不过…今天晌午,有支从神都方向来的‘商队’,速度极快,一人三马,直奔咱们这儿…领头的是个生面孔,眼神带钩子,不像善茬…估计…是谢云琅的爪子到了。”
萧凛沾满风沙血污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充满讥诮,如同荒漠夜空中掠过的寒星。
“爪子…来了就好…” 他沾血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粮仓外那片在风沙中若隐若现、如同迷宫般的风蚀岩群,“按…‘沙蝎’的…老规矩…布‘口袋’…等…陈七…”
“老狗明白!” 石老狗浑浊的眼珠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幽光,重重点头。他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岩石,悄无声息地滑出粮仓。
风沙呜咽,卷过荒凉的据点。粮仓内,只剩下萧凛压抑的喘息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他沾血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向胸口心脏位置——那里,衣衫之下,是那个拳头大小、边缘光滑焦黑的恐怖空洞,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般的空茫剧痛。识海深处,那枚与她同源的“山河印”,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如同跨越千山万水的回应。
昭昭…你送来的“鱼饵”…我收到了…
三日后的黄昏。残阳如血,将无垠的戈壁染成一片凄厉的橙红。
一支风尘仆仆、杀气腾腾的马队如同黑色的箭矢,撕裂了“黑石堡”外围最后一道沙梁。正是陈七率领的三十名“暗羽”精锐!他们人人精悍,眼神锐利如鹰隼,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却掩盖不住那股择人而噬的凶戾之气。一人三马的配置,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跨越了这死亡距离。
陈七勒住马缰,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前方那片依托风蚀岩群建立的据点。几座半嵌入岩壁的夯土仓库静悄悄的,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的谷物气息和若有若无的药味,让他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
“目标确认!散开!第一队左翼包抄!第二队右翼!第三队随我直冲主仓!记住!要活的!动手——!” 陈七的声音如同夜枭尖啸,在风沙中炸响!
三十名精锐如同出闸的饿狼,瞬间分成三股,马蹄践踏起漫天黄沙,带着凌厉的杀机,扑向静悄悄的粮仓据点!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显然是做惯了这种突袭斩首的勾当!
冲在最前面的陈七,手中扣着三枚淬毒的透骨钉,眼中只有那座最大的主粮仓!萧凛!就在里面!
然而——
就在他们的马蹄即将踏破粮仓外围那道低矮土墙的刹那!
异变陡生!
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仿佛来自亘古荒漠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嶙峋的风蚀岩群中响起!声音穿透风沙,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黄昏的死寂!
紧接着!
轰!轰!轰!
粮仓据点周围的沙地上,猛地炸开数十个沙坑!无数裹着黄沙、仅露出冰冷眼眸和锋利弯刀的“沙蝎”游骑如同从地狱钻出的恶鬼,瞬间跃出!他们动作矫健得不可思议,如同贴着沙地滑行的毒蛇,手中的弯刀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光,精准无比地斩向“暗羽”精锐坐骑的马腿!
噗嗤!噗嗤!
战马凄厉的惨嘶瞬间响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暗羽”精锐猝不及防,连人带马翻滚栽倒!沉重的撞击声混合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在风沙中令人牙酸!
“有埋伏!” 陈七瞳孔骤缩,厉声嘶吼!他猛地一提缰绳,坐骑人立而起,险险避开了脚下沙地中刺出的一柄弯刀!手中淬毒透骨钉闪电般射向一名扑近的“沙蝎”游骑!
噗!
透骨钉没入咽喉!那游骑哼都未哼一声便栽倒在地!然而,更多的“沙蝎”如同无穷无尽的沙暴,从沙坑、从岩缝、甚至从看似平坦的沙地之下钻出!他们悍不畏死,利用对地形的无比熟悉和诡异的身法,如同附骨之蛆,死死缠住了混乱的“暗羽”!
这仅仅是开始!
咻!咻!咻!
密集的、如同毒蜂振翅般的破空声从两侧高耸的风蚀岩壁上响起!无数涂抹着黑色粘液、闪烁着幽蓝寒芒的短小弩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角度刁钻至极,专射人马要害!
“呃啊!”
“我的眼睛!”
惨叫声此起彼伏!弩箭上涂抹的是沙漠毒蝎的混合毒液,见血封喉!中箭者瞬间脸色发黑,口吐白沫,抽搐着倒地毙命!
“结阵!结阵!向主仓靠拢!” 陈七又惊又怒,嘶声咆哮!他挥刀格开两支射来的毒箭,手臂被震得发麻!这些埋伏者,根本不是普通的马匪!他们的战术、配合、狠辣,远超想象!情报有误!这是个陷阱!
然而,他的命令在混乱的战场中显得苍白无力。沙蝎的游骑如同鬼魅般贴身缠斗,岩壁上的毒弩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暗羽”的精锐如同陷入泥潭的困兽,不断减员!
混乱中,陈七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座最大的主粮仓!那是唯一的生路!只要冲进去,抓住萧凛,一切还有转机!
“跟我冲——!” 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身边不断倒下的手下,策马撞开两名拦路的“沙蝎”,如同疯魔般冲向主仓那扇虚掩的厚重木门!
砰!
沉重的木门被他一脚踹开!
粮仓内一片昏暗,堆积如山的粮袋散发着陈腐的气息。然而,陈七期待中的重伤员萧凛并未出现。只有一道佝偻、如同融入阴影岩石的身影——石老狗,静静地站在粮堆的阴影里,浑浊的眼珠如同毒蛇般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陈七心中一寒!中计了!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转身欲退!
晚了!
轰隆——!
粮仓厚重的顶棚猛地坍塌!不是梁柱断裂,而是无数灌满了火油与硫磺的皮囊被机关引爆!刺鼻的液体混合着刺目的火焰,如同毁灭的瀑布,瞬间从天而降!
“不——!!!” 陈七发出绝望的嘶吼!火焰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炽热的高温与浓烟将他最后的挣扎化为凄厉的惨嚎!
大火如同愤怒的巨兽,瞬间吞没了整座主粮仓!火舌舔舐着堆积的粮袋,发出噼啪的爆响,浓烟滚滚,直冲天际!将残阳如血的天空染得更红、更绝望!
风沙呜咽,卷过这片炼狱般的战场。
战斗很快结束。“沙蝎”游骑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迷宫般的风蚀岩群中,只留下一地焦黑的尸体和燃烧的残骸。
石老狗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主粮仓外熊熊燃烧的废墟边缘。他没有看那些焦尸,冰冷的目光扫过战场。很快,一名“沙蝎”游骑拖着一具相对“完好”的焦黑躯体过来——正是陈七!他浑身焦黑,皮肉翻卷,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但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
石老狗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如同铁钳,毫不留情地在陈七焦糊的衣襟内摸索。很快,他摸到了那个用油纸包裹、未被完全烧毁的蜡丸(浓缩“阎王笑”)。还有…一块紧贴着心口、被高温灼烤得滚烫、边缘镶嵌金丝、雕刻着复杂螭龙纹路的玉佩!
玉佩入手温润,显然材质不凡。石老狗浑浊的眼珠在火光下闪烁着毒蛇般的幽光。他用指甲刮去玉佩表面的烟灰,目光落在玉佩背面一处极其隐蔽的、内凹的刻痕处。那里,似乎有某种…暗红色的、不易察觉的残留污渍?
石老狗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将玉佩凑近燃烧的残木,借着跳跃的火光仔细辨认!
玉佩内凹的刻痕深处,暗红色的污渍在高温下似乎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隐隐显露出几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古篆字痕——
“…显…通…敌…”
而在刻痕边缘,一行更小的、几乎被磨平的铭文,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赠吾儿云琅,弱冠之礼。父…谢…安…”
谢安!谢云琅的生父!三年前暴毙而亡的前任户部尚书!死因…对外宣称是急症!
石老狗布满冻疮刀疤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骇然的神色!他猛地抬头,望向神都的方向,浑浊的眼珠深处翻涌着巨大的惊涛骇浪!
弑父!
谢云琅…这个披着忠义人皮的豺狼…竟身负弑父之罪?!这块贴身携带的玉佩,内壁竟残留着毒杀生父的证据?!这…这简直是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石老狗死死攥住那块滚烫的玉佩和蜡丸,如同攥住了足以掀翻神都的惊雷!他猛地起身,对着一名心腹“沙蝎”低吼,声音带着破开风沙的穿透力:
“备最快的马!传讯神都!告诉主子…鱼已入彀!獠牙…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