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载春秋轮转,神都的铅灰色苍穹依旧低垂,却再也压不住西山讲武堂那日益磅礴的生气。镇国女将军府的飞檐斗拱间,那股浓重药味与血腥气早已被另一种更蓬勃、更锐利的气息取代——那是金铁交鸣的铿锵,是演武场上的呼喝,是新墨浸透书页的清香,更是无数年轻女子身上勃发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朝气。唯有正厅中央,那副静静陈列在特制水晶罩中的赤血残甲,依旧散发着穿越时光的惨烈杀伐与无言的威压,无声地注视着堂下川流不息的后辈。
讲武堂宽阔的砺锋堂内,气氛却沉凝得如同灌了铅。巨大的南疆沙盘占据了大半厅堂,上面用猩红的朱砂标记出令人心悸的、不断扩大的区域,象征着失控的叛乱与致命的瘴疠。沙盘旁,身着靛青色制式软甲、肩佩玄凰银羽徽记的现任轮值主事楚念,背对着沙盘,负手立于巨大的雕花木窗前。窗外是细雨迷蒙的演武场,新一期的女兵正在教习的带领下,练习着最基础的突刺,整齐的呼喝声穿透雨幕传来,带着不谙世事的朝气蓬勃,与厅内的压抑形成刺目的对比。
楚念已非当年蜷缩在赤血甲旁瑟瑟发抖的幼童。岁月与风霜在她眉宇间刻下了坚毅的线条,身形挺拔如修竹,常年握枪的手骨节分明,覆着一层薄茧。玄色云纹的轮值主事服衬得她愈发沉稳,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处,偶尔掠过的锐利光芒,依稀可见当年那个如同幼狼般凶悍执拗的影子。此刻,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腰间束带上悬挂的一个物件——那是一块比铜钱略大、边缘被摩挲得极其光滑温润的暗红色金属残片,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蜂窝状叠层纹路和一道贯穿的、深可见骨的裂痕。正是当年楚明昭赤血甲上崩落的碎片。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如同连接着那个风雪弥漫的遥远年代。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伴随着沉重的、踉跄的脚步声,猛地撕裂了砺锋堂的沉凝!
厅门被猛地撞开!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重重栽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他身上的南疆驻军号衣被荆棘撕扯得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溃烂流脓的红疹和水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那是深入“瘴母”核心区域的可怕印记!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脸,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呈骇人的青紫色,一只眼睛被毒虫噬咬得只剩血窟窿,脓血混着雨水不断淌下!
“主…主事!” 传令兵仅剩的一只眼睛因剧痛和恐惧而暴突,死死盯着楚念的背影,声音嘶哑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黑…黑石峡…前军…前军三千弟兄…全…全陷进去了!‘瘴母’…突然爆发…毒虫…象兵…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藤甲兵…林校尉…林校尉他…被…被毒箭射穿了喉咙…临死…让…让卑职…拼死…回报…求援…求援啊——!!!”
凄厉的尾音戛然而止,传令兵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乌黑血液,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浓烈的血腥味和溃烂的恶臭瞬间在厅内弥漫开来。
“轰——!”
巨大的噩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砺锋堂内所有轮值执事和教习的心头!沙盘旁,数名年轻的女教习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连几位资深的、经历过北境战火的老教习,看着沙盘上那片被猩红彻底覆盖的黑石峡区域,再看着地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三千精锐!还有林校尉!那可是当年跟随楚侯打过鹰愁涧的老兵!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葬送在南疆的毒瘴和诡秘的丛林里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窗外演武场上隐隐传来的、不合时宜的呼喝声,更添几分讽刺。
楚念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惊惶,没有暴怒,只有一种被冰层覆盖的、极致的沉静。黑白分明的眼眸扫过地上那具残破的尸体,扫过沙盘上那片刺目的猩红,最终,目光落在了沙盘边缘——那里用微缩的旗帜标记着一支小小的、标注着“玄凰卫”的青色部队,位置险要,却尚未投入那片死亡漩涡。
她的指尖,依旧无意识地捻动着腰间那块冰凉的赤血甲碎片。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风雪雁回关,三万将士跪伏成黑色的潮汐,巨大“楚”字阵形在风雪中沉默移动…暖阁摇曳的烛火下,师父枯瘦的手蘸着血,在宣纸上勾画着怪异的轻甲图纸,指尖点着前臂护甲的凹槽:“此处…嵌…袖箭!机括…触发…十步…之内…洞…穿…皮…甲!”…还有师父深陷眼窝中那片骇人的光芒:“真正的…武…是让…手中…刀…剑…永…不…出…鞘…化…干戈…为…玉帛…”
师父…若您在此…当如何?
楚念的目光骤然聚焦,如同淬火的寒星,穿透了砺锋堂压抑的空气,穿透了千里雨林的重重瘴雾,死死钉在沙盘上那片猩红的核心!一股混杂着巨大悲怆、深入骨髓的共鸣与一种破开迷雾的决绝,在她胸中奔涌!
“传令。”
她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因长久沉默而生的嘶哑,如同砂纸磨过锈蚀的铁器,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之人的耳中:
“着…玄凰卫…全体…披…新式…轻甲…配…袖箭…淬…‘见血封喉’…”
她顿了顿,指尖重重碾过腰间的赤血甲碎片,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与智慧:
“即刻…拔营…驰援…黑石峡!”
命令斩钉截铁!玄凰卫!这支由讲武堂最精锐毕业生组成、装备最新式轻甲与致命袖箭、代表着“楚”字意志传承的尖刀,终于要投入这绞肉机般的南疆战场!
“主事!” 一名资深的、脸上带着刀疤的老教习踏前一步,声音带着忧虑,“玄凰卫虽利,然…黑石峡地形复杂,‘瘴母’诡谲莫测,叛军藤甲坚韧,更有战象冲阵!强攻…恐伤亡惨重!是否…是否待后续援军…”
“没有后续。” 楚念打断他,声音冰冷如铁,目光扫过沙盘上其他几处同样岌岌可危的标记,“南疆处处烽烟,处处告急。玄凰卫,就是最快的刀!”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沙盘上黑石峡那片猩红,指尖在猩红区域边缘一片狭窄的、标记着“一线天”的隘口处重重一点!动作带着一种洞穿战局的锐利:
“叛军…依仗…无非…三:瘴母天险…藤甲之固…象兵之凶!”
“破瘴…需…疾如风火…抢在瘴母…聚拢…之前…凿穿!”
“克藤…需…精准…狠辣…直击…关节…缝隙…破甲…碎骨!”
“摧象…需…击其…必救…乱其…阵脚…使其…自…践踏!”
每一个判断,都如同冰冷的刀锋,剖开叛军看似强大的外壳,直指核心弱点!老教习眼中的忧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异。
楚念沾着雨水泥渍的指尖,猛地从“一线天”隘口划出一条凌厉的弧线,直插猩红区域的核心!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惊雷炸响在砺锋堂:
“传令…玄凰卫!”
“列——‘凤——点——头’——阵——!!!”
“凤点头”!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在砺锋堂内激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年轻教习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疑惑。年长的教习和轮值执事们则脸色骤变!这并非讲武堂现行操典中的任何阵型!这是只存在于当年楚明昭亲卫口口相传、残存于最机密战术笔记中、早已被尘封的禁忌战法!传闻此阵诡谲奇险,对士卒素质、时机把握、主将意志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楚明昭之后,再无人敢用,也无人能用!
楚念对周围的惊愕恍若未觉。她的目光穿透了砺锋堂的屋顶,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在演武场泥泞中,用钩镰枪画出致命弧线的玄色身影,看到了那本被鲜血浸透、字迹凌厉的战术笔记上关于“凤点头”的寥寥数语:“…示敌以弱…垂首蓄势…雷霆一啄…专破…坚甲…重兵…乱其…根本…”
师父…念念今日…便用这沉寂二十载的“凤点头”…为您…为这南疆…啄开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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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峡,“一线天”隘口。
名虽为“峡”,实则是由两道高耸入云、湿滑陡峭的黑色石壁挤压而成的一条狭窄缝隙,最宽处不过十余丈。此刻,这里却成了人间炼狱的入口。
浓稠得化不开的墨绿色瘴气,如同有生命的粘稠液体,从石壁缝隙、从腐烂的丛林深处汩汩涌出,沉甸甸地弥漫在狭窄的谷道中,能见度不足五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殖质腥臭、尸体加速腐烂的恶臭以及一种甜腻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奇异花香——那是“瘴母”核心区域特有的致命毒瘴!吸入一口,轻则浑身溃烂,重则肺腑糜烂而亡。地面上积着深可没膝的、混杂着腐烂落叶和动物尸骸的黑色淤泥,无数色彩斑斓、形态狰狞的毒虫在泥浆和瘴气中蠕动穿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呜嗷——!!!”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虐气息的象吼,猛地撕裂了瘴雾的死寂!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震得两侧湿滑的石壁都在簌簌颤抖,碎石不断滚落!
只见浓稠的墨绿色瘴雾剧烈翻涌,数头庞然大物的轮廓如同从地狱中钻出的魔神,轰然撞破瘴幕,出现在隘口另一端!是战象!披挂着用南疆特有的坚韧藤条和生牛皮反复浸油晾晒、编织而成的厚重藤甲,只在关节处留有狭窄缝隙。象背上搭建着简陋的木制箭楼,数名皮肤黝黑、绘满诡异油彩、手持涂抹了剧毒吹箭和长柄弯刀的藤甲兵,如同附骨之疽般牢牢钉在上面,眼神凶狠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战象粗壮的腿上同样绑缚着藤甲,巨大的象蹄每一次抬起落下,都溅起大片的恶臭泥浆!
为首一头最为雄壮的战象背上,站着一名身形枯瘦、披着色彩斑斓鸟羽披风的老者,正是叛军首领之一,被称为“鬼藤叟”的盘岩。他手中持着一支用人腿骨制成的、泛着幽暗油光的骨笛,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着残忍而狡黠的光芒,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焦黄的牙齿,用生硬的官话嘶吼着:
“大胤的娘们儿!来啊!尝尝爷爷的‘瘴母’点心!还有象蹄踩肉泥的滋味!哈哈哈!”
刺耳的狂笑在狭窄的隘口回荡,充满了挑衅与不屑。他身后,更多的藤甲步兵如同鬼魅般从瘴雾中涌出,无声地列阵,手中的藤盾和涂抹了见血封喉树汁的弯刀在晦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幽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达到顶点之时——
隘口这一端,浓稠的墨绿色瘴雾突然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劈开!一片冰冷的、沉默的靛青色,如同破开水面的礁石,无声地出现在瘴雾边缘!
玄凰卫!
近千名女兵,身着最新式的靛青色轻甲。流线型的弧形胸甲贴合身形,蜂窝状的叠层甲片在瘴雾中折射出内敛的幽光。关节处的活页铰链与环片咬合,让她们在这泥泞崎岖之地行动依旧不失灵活。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们左右前臂护甲内侧那微微凸起的凹槽——致命的袖箭已悄然上弦!每人手中,皆持一杆特制的、枪头带着狭长倒钩的钩镰枪!枪身黝黑,枪尖雪亮,倒钩在瘴雾中闪烁着幽蓝的淬毒光泽!
她们没有呐喊,没有鼓噪,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如同一片冰冷的、移动的钢铁森林,沉默地楔入这死亡之地。唯有沉重的呼吸化作一道道短暂的白雾,旋即被墨绿的瘴气吞噬。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寒冰,沉甸甸地弥漫开来,竟短暂地压过了象吼与狂笑!
为首一骑,正是楚念。她并未骑马,同样身着轻甲,外罩一件半旧的玄色斗篷,斗篷边缘已被泥浆和瘴气染得污浊不堪。脸上覆盖着特制的、镶嵌着透明琉璃镜片的防瘴面罩,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此刻却燃烧着骇人火焰的眼眸!她腰间,那块赤血甲碎片在斗篷下微微晃动。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杆比寻常钩镰枪更长、枪身缠绕着暗红色布条、枪头倒钩寒芒更甚的长枪——“惊凰”的仿制品,却同样饮血无数!
看着隘口另一端那几头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披甲战象和象背上狂笑的盘岩,楚念覆盖在面罩下的唇,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如刀锋。
“玄凰卫!” 她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后每一个女兵的耳中:
“列阵——”
“‘凤——点——头’——!!!”
命令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
近千名玄凰卫女兵,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精密的整体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前排约三百名持钩镰枪的女兵,在楚念身后迅速错开,分成三个紧密的梯队!第一梯队猛地压低身形,单膝重重跪入恶臭的泥沼之中!手中长长的钩镰枪并非平举向前,而是枪尾重重顿入泥地,枪身斜斜指向前方,锋利的倒钩几乎贴地!整个阵型瞬间如同垂首蓄势的凤凰头颅,带着一种沉默到极致的、引而不发的凶险!
“垂首…蓄势…” 楚念心中默念着师父笔记中那力透纸背的字句,冰冷的眼眸死死锁定着狂冲而来的披甲战象和象背上狂笑的盘岩。瘴雾翻涌,毒虫嘶鸣,象蹄踏地的闷响如同死神的鼓点,越来越近!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玄凰卫的阵列却如同礁石,纹丝不动!唯有前排跪在泥沼中的女兵,握着枪杆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防瘴面罩下的呼吸变得粗重而压抑。新兵眼底不可避免地掠过一丝恐惧,却被身边袍泽冰冷的沉默和前方那道挺立如标枪的身影死死压住!
五十步!
三十步!
战象狰狞的轮廓和象背上藤甲兵涂抹着油彩的凶狠面容已清晰可见!腥臭的鼻息混合着瘴气扑面而来!盘岩手中的骨笛已凑到干瘪的唇边,刺耳的笛音即将响起,指挥象群发动最后的冲锋践踏!
就是此刻!
楚念眼中寒光爆射!手中长枪“惊凰”猛地向前一指,枪尖倒钩撕裂瘴雾,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厉啸!
“点——!!!”
“杀——!!!” 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从第一梯队三百名女兵喉咙深处轰然爆发!如同垂首凤凰猛地昂首啄击!
跪地的女兵身体如同压紧的弹簧般瞬间弹起!动作迅猛如电!她们并非直刺象身那厚重的藤甲,而是将手中长长的钩镰枪,带着全身冲刺的力量和精准到极致的角度,狠狠啄向战象前腿膝关节后方——那藤甲覆盖最为薄弱、仅有数寸宽窄的缝隙!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皮肉筋骨的声音密集响起!如同熟透的果子被瞬间捏爆!钩镰枪狭长锋利的倒钩,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撕裂藤甲缝隙,深深凿入战象相对脆弱的膝弯韧带与骨骼连接处!
“呜嗷——!!!”
为首那头最为雄壮的披甲战象,正欲抬起巨蹄践踏,右前腿膝弯处猛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如同山崩!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带着背上猝不及防、惊骇欲绝的藤甲兵和狂笑凝固在脸上的盘岩,朝着右侧泥泞的斜坡轰然侧倒!巨大的象躯砸入深可没膝的腐殖黑泥中,溅起冲天的恶臭泥浪!象背上的箭楼瞬间粉碎,藤甲兵如同下饺子般惨叫着摔落,瞬间被泥沼和蜂拥而上的毒虫淹没!
“点——!!!” 楚念的第二道命令如同催命符咒!
第二梯队女兵早已蓄势待发!如同凤凰连续啄击!她们并未攻击倒地的巨象,而是趁着象群因首领突然惨烈倒下而出现的瞬间混乱与迟滞,如同离弦之箭般,从第一梯队让开的缝隙中疾冲而出!目标直指那些从瘴雾中涌出、试图稳住阵脚的藤甲步兵!
这一次,钩镰枪的用法再变!不再是啄击关节,而是如同毒蝎摆尾!长枪横扫,锋利的倒钩精准无比地钩向藤甲步兵裸露的脚踝、手腕,或者藤甲盾牌与身体连接的皮索!钩镰枪的倒钩一旦咬住,持枪女兵便借助前冲的惯性,猛地旋身发力——撕扯!
“啊——!”
“我的脚!”
“盾!我的盾!”
凄厉的惨叫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沉默冲锋!藤甲兵引以为傲的藤甲能防刀劈箭射,却防不住这专攻下盘、钩锁关节的阴狠钩镰!脚踝被钩断者瞬间扑倒,手腕被撕裂者兵器脱手,盾牌被钩飞者胸膛洞开!玄凰卫女兵动作迅猛狠辣,钩、锁、扯一气呵成,如同演练了千百遍!被钩中的藤甲兵非死即残,瞬间在阵前制造出一片血腥的混乱地带!
“点——!!!” 楚念的第三道命令,带着最后的杀伐决断!
第三梯队,也是人数最少却最为精锐的一队女兵,如同凤凰点出的最后一击,致命的喙尖!她们如同鬼魅般从撕开的混乱缺口处,直插叛军本阵的核心!目标直指那几头因首领倒下而陷入狂躁、正欲不分敌我践踏的剩余战象!
这一次,她们手中的钩镰枪并未刺出!而是猛地一拧枪柄!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前臂护甲内侧的凹槽机括瞬间触发!
嗤!嗤!嗤!
无数道细微却致命的破空之声响起!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袖箭,如同毒蜂出巢,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精准无比地射向剩余战象背上箭楼中那些操控吹箭和弯刀的藤甲兵!目标——面门!脖颈!任何未被藤甲覆盖的致命之处!
“呃啊——!”
“毒…毒箭…”
惨叫声戛然而止!象背上的藤甲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僵直,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口鼻溢出黑血,如同下饺子般从象背上栽落下来!失去了操控者的战象彻底陷入狂乱,巨大的象鼻胡乱挥舞,粗壮的象腿不分敌我地疯狂踩踏,将本就混乱的藤甲方阵冲撞得七零八落,自相践踏!
“凤点头”!垂首蓄势,雷霆三啄!啄碎坚甲(战象关节),啄乱阵脚(钩锁步兵),啄杀核心(袖箭毙控象兵)!沉寂二十载的禁忌战法,在这南疆绝地的毒瘴泥沼中,以最惨烈、最精准、最致命的方式,重现人间!
“不…不可能!” 盘岩挣扎着从恶臭的泥沼中抬起头,半边身子被倒下的巨象压住,鸟羽披风沾满污泥,枯瘦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绝望!他看着自己倚为长城的披甲战象在剧痛中哀嚎翻滚,看着精锐的藤甲方阵在钩镰与袖箭下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看着那支沉默的靛青色军队如同不可阻挡的洪流,踏着自己部下的尸体和狂乱战象的缝隙,朝着本阵核心碾压而来!他手中那支视若珍宝的人腿骨笛,“啪嗒”一声,无力地掉进了身下污浊腥臭的泥沼之中,瞬间被黑泥吞噬。
墨绿色的瘴雾依旧浓稠,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高效到残酷的杀戮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猩红的血、乌黑的泥、倒毙的巨象、残破的藤甲、垂死者的哀嚎…共同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楚念挺立在阵前,手中的长枪“惊凰”斜指地面,枪尖倒钩上滴落着粘稠的、混合着象血与人血的暗红色液体。防瘴面罩下,她的呼吸微微急促,黑白分明的眼眸死死盯着泥沼中挣扎的盘岩,再缓缓扫过这片被血与火短暂净化的隘口。
就在这时——
“主事!快看!” 身旁一名女兵突然指向瘴雾深处!
只见那被玄凰卫撕开的瘴雾缺口后方,那片被叛军盘踞的、标记着猩红的黑石峡核心区域边缘,一道巨大的、由无数点亮的火把组成的阵形,正穿透浓稠的瘴雾,缓缓朝着战场方向移动!
那阵形并非大胤军队的任何制式!
赫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由无数跳跃火焰组成的巨大“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