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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将军夫人?不,本将要做镇国侯! > 第190章 赤沙铸城·暮色熔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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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赤沙铸城·暮色熔金

神都的秋,褪去了盛夏的酷烈,染上了几分沉甸甸的、如同陈年琥珀般的温润色泽。天空是洗练过的、澄澈的钴蓝,几缕纤薄的云絮如同被随意扯散的棉絮,慵懒地悬浮着。阳光不再灼人,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慷慨地泼洒在女子讲武堂宽阔的青石校场上,将整齐列队的玄甲身影、铮亮的兵器锋刃,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黛色西山轮廓,都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边。

空气里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湿润气息、汗水的咸腥、皮革的硝味,以及一种蓬勃坚韧、属于新生代的力量感。呼喝声、兵刃破空声、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地声,混合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女学子们清越的诵读声,交织成这片属于巾帼铁血的独特乐章。

校场边缘,一片由巨大条石砌成、爬满了虬劲古藤的宽阔观礼台。藤叶已染上深浅不一的黄、橙、赭红,在秋阳下如同燃烧的火焰。观礼台中央,一架特制的、铺着厚实雪白羊羔皮褥子的宽大木轮椅,静静地停驻在那里。

轮椅上,楚明昭裹着一件极其宽大、由最上等靛青色云锦缝制的长袍,袍袖宽大如水袖,越发衬得她身形单薄得如同一片深秋的枯叶。她的头发已尽数化作银白,如同终年不化的雪山之巅,被一支式样极其古朴、通体由温润墨玉雕琢而成的凤头簪松松挽起。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半阖着,眼尾布满了岁月刻下的、如同蛛网般细密而深刻的纹路。那张脸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被时光反复漂洗的旧帛,却奇异地褪去了曾经的锋利与冰寒,沉淀出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沉静与疲惫。唯有偶尔抬眸时,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极淡的锐芒,如同深潭下的寒星,提醒着这具残躯内曾经燃烧过怎样焚尽八荒的灵魂。

她的左手,无力地搭在轮椅冰冷的扶手上,指节枯瘦清晰,皮肤薄得几乎能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而那只包裹着特制软革、早已不复当年灵活的右手,则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滞涩,无意识地摩挲着膝头一方折叠整齐、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的靛青色旧布帕。帕子很旧了,浆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

轮椅后方,伫立着萧凛。

他亦已不复当年山岳般雄浑的挺拔。岁月同样在他身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背脊依旧挺直如标枪,却带上了些许属于老人的僵硬弧度。灰白色的鬓角如同染了霜雪的松针,与他依旧浓密的墨发形成奇异的交织。那张轮廓深邃、曾令山河失色的脸,如今也被时光的刻刀雕琢得棱角更加冷硬分明,深刻的法令纹如同刀劈斧凿,从鼻翼两侧延伸至紧抿的薄唇。青铜面具早已摘下,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依旧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虚妄,直视人心最深处,只是瞳孔边缘染上了些许风沙打磨后的浑浊与沉淀的疲惫。他穿着同样半旧的靛青色粗布长衫,外罩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褐色棉布坎肩,如同最寻常不过的老卒,而非曾执掌乾坤、令山河变色的存在。

此刻,他那双沾满岁月老茧、骨节却依旧粗大分明的大手,正稳稳地搭在轮椅宽厚的靠背上。动作沉稳而轻柔,带着一种千锤百炼后的自然与熟稔,仿佛这轮椅已成为他身体延伸的一部分。阳光落在他手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和凸起的青筋上,如同镌刻着无声的烽烟。

校场上,一队约莫五十人的玄凰卫新兵,正在苏妙(如今已是讲武堂总教习,鬓角亦染风霜)的带领下,进行着最基础的枪阵合击训练。这些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形尚显单薄,脸上带着初入行伍的稚嫩与紧张,眼神却异常明亮专注。她们身着统一的靛青色束身皮甲,手中丈二长枪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刺——!”

苏妙中气十足、却已带上些许沙哑的喝令声炸响!

“杀——!”

少女们清越而整齐的娇叱声随之响起!五十杆长枪如同骤然惊醒的毒龙,带着破风的尖啸,猛地向前刺出!动作虽略显生涩,力道也参差不齐,但那整齐划一的锐气与眼神中燃烧的火焰,却如同初升的朝阳,充满了不容小觑的力量!

“收——!”

“杀——!”

枪阵如林,刺收之间,寒光流转,带着初生牛犊的悍勇。

轮椅上的楚明昭,深陷的眼窝缓缓抬起,目光穿透观礼台与校场之间稀薄的空气,落在那群挥汗如雨、眼神倔强的少女身上。她的眼神极其专注,如同最苛刻的匠人审视着即将出炉的利刃。搁在膝头的那只包裹软革的右手,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仿佛在虚空中模拟着长枪刺出的轨迹。那只完好的左手,则极其缓慢地抬起,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纠正某个新兵手腕角度的冲动,最终却又无力地落回扶手。

萧凛深不见底的眼眸同样落在校场之上。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稚嫩却坚韧的面庞,扫过她们手中挥舞的长枪,再缓缓移向观礼台侧后方,那片新开辟的器械场——那里,数十名同样年轻的女学子,正在几名教习的指导下,围着几架造型奇特、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新式火铳”忙碌着。装填火药、压实铅弹、校准望山……动作虽慢,却一丝不苟,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与探索。

他的目光在那几架新式火铳上停留了片刻,沾满老茧的指腹在轮椅靠背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随即,他沾满风霜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极其细微,如同冰封湖面裂开的一道浅痕,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隧道、沉淀了所有血火硝烟后的……欣慰与释然。

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被砂石打磨过的古琴,带着浓重的岁月质感,在楚明昭耳畔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看……”

“比当年……咱们……”

“能打。”

“能打”两个字,轻描淡写,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楚明昭沉寂的心湖中激起圈圈涟漪。

轮椅上的楚明昭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猛地转向萧凛!布满了细密皱纹的眼角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搁在膝头、包裹着软革的右手,指关节因瞬间的发力而死死抠住了冰冷的皮革!掌心下方那道深埋的狰狞烙印,隔着软革和漫长的岁月,仿佛再次传来一阵尖锐而遥远的幻痛!

比当年……咱们……能打?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上心头!野狐峪咆哮的洪水……神武门外焚城的烈焰……玉门关外风沙死地中濒死的绝望……还有沙暴夜棚屋中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保命符”呓语……无数画面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厮杀、刻骨的恨意与深入骨髓的疲惫,在她脑海中疯狂翻腾!那些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用无数生命堆砌的搏杀技艺,那些在绝境中迸发的、玉石俱焚的惨烈力量……岂是这群在校场上挥汗如雨、连枪都拿不稳的黄毛丫头能比拟的?!

一股混杂着被轻视的愠怒、深入骨髓的骄傲与一种被时光无情嘲弄的苍凉,如同冰火交织的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沾满冷汗的左手死死抓住轮椅冰冷的扶手,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残存的力量,支撑着她单薄的身体微微前倾,深陷的眼窝死死钉在萧凛那张被岁月深刻雕琢的脸上,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风霜感和一丝被激怒的尖锐:

“能打?……呵……”

“一群……连血……都没见过的……雏鸟……”

“也配……和……野狐峪……和……玉门关……比?!”

她的声音不高,却因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带着撕裂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巨大的消耗。话未说完,剧烈的呛咳便猛地袭来,让她单薄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起来,深陷的眼窝瞬间布满了痛苦的血丝!

萧凛沾满老茧的大手瞬间收紧,稳稳地扶住了因呛咳而剧烈晃动的轮椅靠背。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透过浑浊的瞳孔边缘,清晰地倒映着她因愤怒和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倒映着她眼中那混合着巨大骄傲与深入骨髓苍凉的火焰。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做过千百次般,从轮椅侧旁一个特制的皮质囊袋中,取出一只小巧的、温润如玉的白瓷水壶。壶身没有任何花纹,只在壶底烧制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线条刚劲的暗金虎符印记。

他拧开壶盖,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雪梨与川贝清香的温热气息弥漫开来。沾满风霜的大手极其平稳地将壶嘴凑到楚明昭剧烈呛咳、沾着冷汗的唇边。

“润润。”低沉沙哑的声音,没有任何命令的意味,只有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沉淀了所有棱角后的、不容置疑的熟稔与……笨拙的关切。

楚明昭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白瓷壶嘴,再缓缓移向萧凛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眸。巨大的抗拒感让她想狠狠推开,但喉间的灼痛和肺腑的滞涩感却如同锁链般捆缚着她。最终,在呛咳的间隙,她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屈从,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唇。

温润清甜的梨膏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沉闷的杂音。萧凛的动作极稳,极有耐心,仿佛在喂一个闹脾气的孩童,直至她喉间的痉挛渐渐平息。

待她喘息稍定,萧凛才缓缓收回水壶,盖好盖子,重新放入囊袋。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重新投向校场,目光落在那群依旧在苏妙口令下奋力刺枪的少女身上,再缓缓移向器械场边那些笨拙却专注地摆弄着火铳的女学子。

“当年……”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在讲述一段极其久远、与自己无关的往事,带着浓重的风沙质感,“野狐峪……玉门关……”

“我们……是在……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

“每一招……每一式……都刻着……死人的……名字……”

他顿了顿,沾满老茧的指腹在轮椅靠背上极其轻微地摩挲着,仿佛在感受着某种无形的刻痕。

“她们……不用。”

“她们……有机会……在阳光下……练枪……”

“有机会……去琢磨……那些……能打得更远……更准……死更少人的……铁疙瘩……”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几架新式火铳上,浑浊的瞳孔边缘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光芒,像是追忆,又像是释然。

“这……就是……‘能打’。”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重逾千钧的力量,如同尘埃落定。

楚明昭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校场上那些挥汗如雨、眼神明亮的身影,再缓缓移向器械场边那些对着冰冷金属、眼中充满敬畏与探索光芒的少女。萧凛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凿子,在她坚冰般的心防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缝隙。野狐峪的洪水……神武门的烈焰……那些在绝望中迸发的、用生命燃烧的力量……的确惨烈无匹。可眼前这些在阳光下、在秩序中成长的雏鹰……她们手中的长枪或许稚嫩,她们摆弄的火铳或许笨拙……但她们的眼神里,没有刻骨的绝望,没有背负着数万亡魂的沉重枷锁……只有对力量的纯粹渴望,和对守护脚下这片来之不易的、和平山河的……坚定信念。

一股混杂着巨大荒谬、深入骨髓的苍凉与一种猝不及防的、尖锐的刺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沾满冷汗的左手无力地松开冰冷的扶手,滑落在宽大的袍袖之中。那只包裹着软革的右手,依旧死死抠着膝头的旧布帕,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僵硬的青白色。深陷的眼窝缓缓阖上,浓密的银白眼睫剧烈地颤抖着,覆盖着浓重的阴影。一滴浑浊的、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溢出,沿着布满深刻皱纹的灰败脸颊,无声地滑落,最终没入靛青色云锦宽大的衣领,消失不见。

萧凛深不见底的眼眸穿透浑浊的边缘,清晰地倒映着她眼角滚落的那滴浊泪。他沾满风霜的大手,极其自然地、仿佛不经意般,轻轻抚过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隔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那枚刻着“山河永固”的暗金长命锁的坚硬轮廓,仿佛依旧紧贴着他苍老却依旧沉稳跳动的心脏。他沾满风霜的唇角,那抹极其细微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如同冰封的湖面在暮色中悄然融化的一道暖痕。

他没有言语。只是那双搭在轮椅靠背上的、沾满老茧的大手,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跨越了所有恨意与生死轮回的、近乎虔诚的沉重力度,微微调整了一下轮椅的方向,让秋日温暖的阳光,更加完整地、毫无保留地,洒落在轮椅上那道单薄而苍老的身影上。

阳光穿过古藤稀疏的枝叶,在她雪白的鬓发和靛青色的云锦长袍上,跳跃着细碎而温暖的光斑。远处校场上,少女们清越的“杀”声再次整齐地响起,伴随着新式火铳试射时沉闷而充满力量的轰鸣,如同这片古老山河在暮色熔金中,奏响的、属于未来的序曲。

轮椅在萧凛沉稳的推动下,沿着观礼台边缘平缓的青石坡道,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前移动。碾过飘落的、如同火焰般燃烧的黄叶,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如同碾过一段漫长而沉重的岁月。

许久。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风霜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如同叹息般,从楚明昭紧抿的唇齿间逸出,消散在温暖的秋阳与远处的操练声中:

“是……比咱们……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