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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连环命案专案录 > 第14章 伤口与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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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清明前,县公安局大院的梧桐树刚抽出嫩黄的芽,老周就抱着一个磨得发亮的铁皮盒子,站在了沈河办公室门口。盒子边角的油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铁色,提手处被常年摩挲得光滑,一看就是用了许多年的旧物。

“沈队,这是李存根案所有的鉴定报告,还有我记的笔记,都给你整理好了。”老周的声音比去年低了些,原本挺直的背也微微驼了,他把盒子放在沈河桌上,手指在盒盖上顿了顿,像是在跟什么东西告别,“我明天就正式退休了,这些东西留在你这儿,比在我手里有用。”

沈河起身接过盒子,入手沉甸甸的,仿佛装着不止是纸页,还有这几年追查案子的日日夜夜。他打开盒子,里面的文件被按时间顺序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是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笔记本,封皮上用钢笔写着“李存根案物证记录”,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连每个字的笔画间距都差不多——这是老周一辈子的习惯,做鉴定时从不敢有半分马虎,记笔记也一样。

“老周,辛苦你了。”沈河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字迹,开头写着“1983年10月7日,北洼麦田发现第一具骸骨(王建军)”,下面详细记录着骸骨的位置、骨骼损伤情况,甚至连土壤里的微量物证都标得清清楚楚,旁边还画了一张小小的示意图,用红笔圈出了头骨上的三处钝器创口,标注着“创口呈类圆形,直径约3cm,符合铁锤击打特征”。

老周站在旁边,看着沈河翻笔记本,眼神有些恍惚:“刚开始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些骨头在跟我说话,问我‘谁杀了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后来查得久了,我就跟自己说,一定要找出证据,让他们能安心。”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这阵子我总失眠,夜里一闭眼就梦见那些骸骨,现在案子结了,我也能睡个踏实觉了。”

沈河抬头看向老周,发现他的眼角泛着红,眼眶周围的皱纹比以前更深了。老周干了三十年法医,经手的凶案不计其数,可唯独这个案子,让他记了这么久,也伤了这么深。“您退休后好好歇着,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别再想案子的事了。”沈河说。

老周点点头,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住了,回头指了指那摞鉴定报告:“最上面那本报告册的扉页,我写了句话,你有空看看。”说完,他慢慢走了出去,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沈河拿起最上面的鉴定报告册,翻开扉页,上面用红笔写着八个字:证据是逝者的声音。字迹力透纸背,像是老周用了全部力气写下来的,每一个笔画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沈河看着这八个字,心里一阵发酸——对老周来说,法医不只是一份工作,更是在为逝者发声,让那些无法开口的人,能通过证据说出真相。

几天后,沈河带着小刘去邻乡排查一起家禽盗窃案。车子路过镇上的包子铺时,小刘兴奋地说:“沈队,这家的炖排骨包特别好吃,我上次来买过,咱们买两个当早饭吧?”

沈河笑着点头,小刘跑下车,很快拎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回来,递了一个给沈河:“您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河咬了一口,包子里的排骨炖得软烂,汤汁浓郁,确实好吃。可他转头一看,小刘却拿着包子,半天没动嘴,只是盯着包子里的排骨,眼神有些发愣。“怎么不吃?你不是说很好吃吗?”沈河疑惑地问。

小刘的脸一下子红了,把包子放进塑料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现在不敢吃了,一看到带骨头的肉,就想起当时在李存根家地窖里看到的骸骨,总觉得心里发慌。”

沈河这才想起,第一次带小刘去北洼麦田勘查时,小刘看到王建军的骸骨,当场就吐了,蹲在地上,双手撑着膝盖,半天没缓过来。后来案子查得久了,小刘渐渐变得沉稳,能跟着老周整理骸骨照片,能冷静地记录物证信息,甚至能在审讯时帮着做笔录,可他心里的阴影,却一直没散去。

“不想吃就别吃了,一会儿到了村里,我请你吃面条。”沈河拍了拍小刘的肩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们这些办案的人,总以为自己是在守护别人,可到头来,自己也会被案子留下伤痕。有的伤痕看得见,有的看不见,却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冒出来,提醒你曾经经历过的事。

从邻乡回来后,沈河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月都会抽时间去红星村的“建军小卖部”买一包烟。小卖部的生意越来越好,刘桂花雇了村里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姑娘帮忙,自己也清闲了些。每次沈河来,她都会泡一杯热茶,拉着他聊聊天,说的都是些家常事——孩子的学习、小卖部的生意、村里的新鲜事。

“沈队长,你来了!”看到沈河进门,刘桂花笑着迎上来,从货架上拿下他常抽的“牡丹”烟,“上次跟你说的我家孩子,这次期中考试又考了第一名,老师还让他当班长了呢!”

沈河接过烟,放在口袋里,喝了一口热茶,茶叶是村里自己种的,带着淡淡的清香。“孩子真争气,你也别太累了,注意身体。”他说。

“不累,现在日子好过了,孩子也听话,我知足了。”刘桂花说着,指了指货架最上面的相框,“我昨天刚把建军的照片擦了擦,你看,还是那么精神。”

沈河抬头看向相框,照片里的王建军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神明亮,跟刘桂花说的一样,依旧精神。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追查案子,不只是为了抓住凶手,更是为了守护这些平凡的幸福——让刘桂花能安心开店,让孩子能安心读书,让村民们能安心下地干活,不用再担心“闹鬼”,不用再害怕失踪。这,才是破案真正的意义。

夏天的时候,沈河收到了一封来自女子监狱的信,信封上写着“沈河警官收”,落款是“赵玉兰”。他拆开信,里面的信纸是监狱统一发放的,淡黄色的纸页上,字迹娟秀,却有些颤抖,像是写信的人很紧张。

信里写着:“沈警官,您好。我在监狱里很好,这里的警官对我很照顾,还让我负责教其他不识字的犯人读书写字。上个月,监狱通知我,因为我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现在我的刑期还有七年。

我知道,我犯的错这辈子都弥补不了。我对不起那些被李存根伤害的人,也对不起他们的家人。如果当初我能勇敢一点,早点报警,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遇害。我也对不起自己的懦弱,因为害怕李存根的打骂,我成了他的帮凶,看着他把人骗到家里,看着他处理尸体,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在这里改造的日子里,我每天都会想,如果当初我能反抗,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现在我明白了,懦弱只会让坏人更嚣张,只有勇敢站出来,才能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以后我会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出去后我想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比如在工厂里做工,安安静静地生活,再也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也希望那些受害者的家人,能慢慢走出伤痛,好好生活。”

沈河把信折好,放进抽屉里,和之前的案件资料放在一起。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赵玉兰时,她浑身发抖,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里满是恐惧,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如今,她终于能正视自己的错误,能为自己的懦弱道歉,这或许就是她在铁窗内找到的救赎。

秋天的时候,县公安局组织了一场“旧案复盘会”,邀请了各乡镇派出所的民警参加。会上,沈河拿着李存根案的资料,跟大家分享办案过程中的经验和教训:“这个案子给我们提了个醒,封闭的乡村因为信息不流通、人员管理松散,很容易成为犯罪的温床。以后我们要加强流动人口管理,对陌生人员进村要及时登记,还要定期在村里举办安全宣传会,教村民们怎么识别骗子,怎么保护自己。”

他顿了顿,又翻到赵玉兰的笔录,继续说:“另外,赵玉兰的情况也让我们意识到,家暴受害者需要及时救助。很多时候,受害者因为害怕报复而不敢报警,最终不仅自己受伤害,还可能成为凶手的帮凶。以后我们要建立家暴救助机制,对家暴案件要第一时间介入,帮助受害者脱离危险,还要联合乡镇妇联,给受害者提供心理疏导和法律援助。”

沈河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后来这些建议被纳入了乡镇治理方案,在全县推广。比如每个村都设立了“安全信息员”,负责登记外来人员;乡镇派出所每月都会举办安全宣传会;县妇联还开通了家暴求助热线,24小时有人值守。沈河知道,一个案子的结束,不应该是终点,而应该是新的起点——用过去的教训,为未来筑起一道安全的防线。

年底的时候,沈河整理办公室,准备迎接新年。他再次打开老周留下的铁皮盒子,想把里面的资料归档。翻到那本鉴定报告册的最后一页时,他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是老周的字迹,上面写着:“真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写给所有受害者”。

沈河把纸条轻轻夹回报告册里,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街道。此时,天空飘起了小雪,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落在来往行人的肩膀上,慢慢堆积起来,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他想起老周退休时的样子,想起小刘不敢吃炖排骨的样子,想起刘桂花笑着说孩子考了第一名的样子,想起赵玉兰信里的忏悔。

这些人,这些事,就像一道道伤口。有的伤口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长出新的皮肤;有的伤口则会留下疤痕,永远留在那里。可无论是伤口还是疤痕,都在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的事不能忘记,那些逝去的人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也不能忘记。

沈河拿起那本鉴定报告册,轻轻放在书架的最上层,旁边放着那六张受害者的照片。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照片上,照在报告册上,也照在那张小小的纸条上。他知道,只要他还穿着这身警服,就会一直守护着这份真相,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平安,让那些逝者的声音,永远不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