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9月1日清晨,呼兰县检察院的会议室窗明几净,正中悬挂的国徽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有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县局的领导、复查组成员,还有受邀的人大代表和群众监督员。程野坐在复查组代表的位置上,面前摊着厚厚的案卷,里面装着沈砚案的关键证据——修拖拉机的收工条、沈砚的刑讯照片、李老汉的《情况说明》、小李的《证词》,还有凶器水果刀的指纹鉴定报告。
上午9点整,听证会正式开始。检察院的主办检察官敲了敲法槌,声音庄重:“现在召开沈砚案平反听证会,请复查组代表陈述复查结果。”
程野站起身,拿起收工条的复印件,投影在大屏幕上:“1983年10月5日,也就是百货商店命案发生当天,沈砚从晚上7点到11点,一直在帮邻居修拖拉机,有邻居的签字证言和收工条为证,这足以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他顿了顿,又切换到刑讯照片,“这张照片拍摄于1983年10月8日,沈砚左臂有3处明显淤青,其母刘桂兰证实,沈砚曾说‘被办案人员殴打逼供’,结合预审科小李的证词,可确认当年存在刑讯逼供、伪造口供的情况。”
随后,程野依次出示了李老汉的翻供材料——那张按满红手印的《情况说明》上,“因贫困收受粮票作伪证”的字迹清晰可见;还有凶器水果刀的指纹鉴定报告,上面明确写着“刀柄指纹与沈砚无关,系仓库管理员所有”。每一项证据都条理清晰,环环相扣,在场的人都认真地听着,偶尔有人低头记录,会议室里只有程野的声音在回荡。
“综上,”程野收起材料,目光扫过全场,“沈砚案存在无作案时间、无作案证据、刑讯逼供、证人作伪证、伪造口供五大问题,1983年的死刑判决系冤案,请求检察院依法撤销原判,宣告沈砚无罪。”
主办检察官和其他办案人员低声讨论了几分钟,又向程野确认了几个细节,最终敲下法槌:“经审查,复查组提交的证据真实有效,足以证明沈砚无犯罪事实。现决定:撤销1983年呼兰县人民法院对沈砚的死刑判决,宣告沈砚无罪。”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掌声。程野看着大屏幕上“宣告无罪”四个字,心里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沈砚的冤屈,终于要洗清了。
9月10日这天,沈村下了场小雨。清晨的泥土味混着玉米的清香,弥漫在村子里。刘桂兰一大早就起了床,在院子里扫落叶,时不时抬头看向村口,眼神里满是期待。程野和许文斌局长带着《沈砚冤案平反通知书》,驱车来到沈村时,刘桂兰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衣服上沾着细小的雨珠。
“婶子,我们来了。”程野走上前,把装着通知书的信封递过去。刘桂兰双手颤抖地接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半天都没能打开信封。程野见状,轻轻帮她展开通知书——红色的封皮上印着“呼兰县人民法院”的公章,正文里“撤销1983年死刑判决,宣告沈砚无罪”的字样格外醒目。
刘桂兰盯着“无罪”两个字,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哭出声:“儿啊,你看到了吗?你是清白的!妈这么多年的等,没白费啊!”邻居们听到哭声,都围了过来,有人递上纸巾,有人拍着她的背安慰:“桂兰姐,别哭了,沈砚清白了,这是好事啊!”
许文斌局长看着这一幕,声音有些哽咽:“婶子,是我们当年办案不严谨,让沈砚受了委屈,让您受苦了。我们向您道歉。”
刘桂兰慢慢站起身,擦了擦眼泪,把通知书紧紧抱在怀里:“不怪你们,现在清白了就好。我要把这个通知书锁在木箱最底层,垫着砚砚的照片,传给后代看,让他们知道,她爹是个好人。”
9月15日,呼兰县烈士陵园举行了沈砚的平反纪念仪式。陵园里的松柏苍翠挺拔,空气里弥漫着菊花的清香。“冤案平反纪念墙”前围满了人,有县局的民警、检察院的工作人员,还有沈村的村民。程野捧着一个花圈,脚步轻轻的,怕吵醒沉睡的沈砚。花圈的挽联上写着:“沉冤昭雪,正义不迟;英魂长存,生者缅怀。”
许文斌局长站在纪念墙前,声音庄重:“今天,我们在这里为沈砚举行平反纪念仪式。三年前,因为我们的疏漏,让一个无辜的年轻人蒙受不白之冤;三年后,我们终于还他清白。我们欠沈砚一个道歉,欠刘桂兰一个交代。未来,我们会以更严谨的态度办案,绝不让冤案重演!”
随后,工作人员将沈砚的名字刻在纪念墙的第一行,下面注着“1958-1983,1986年9月平反”。程野特意让刻字师傅把字刻得深些,他说:“要让所有人都记得,这个年轻人曾蒙受不白之冤,要让我们的后代知道,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每一起案件都容不得半点马虎。”
刘桂兰走到纪念墙前,把沈砚的照片贴在名字旁边——照片上的沈砚穿着蓝色工装,笑容灿烂。她轻轻抚摸着照片,轻声说:“儿,以后妈来看你,就知道你在这了。你放心,妈会好好活着,看着这个世界越来越好。”
仪式结束后,刘桂兰拉着程野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布包。布包层层叠叠,打开后里面是500元钱,用橡皮筋捆着。“这是秦柏托你转交的房产变卖款吧?”刘桂兰说,“秦柏也是苦命人,他为了砚砚犯了错,可他心里记着我们家。这钱我不能要,你帮我还给他,让他在里面好好改造,要是有机会出来,好好过日子。”
程野看着老人布满老茧的手,心里一阵温暖。他接过布包,郑重地点头:“婶子,我一定把话带到。”
程野在纪念墙前站了很久,看着沈砚的名字,心里满是感慨。如果1983年郑钧能多查一天,如果当年的办案人员能多一份严谨,沈砚就不会死,秦柏也不会走上绝路。他掏出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下:“办案如行医,误诊害一人,错案毁一生。”这句话,成了他日后的办案座右铭。
沈砚案的平反,在呼兰县引起了轰动。县局借此开展了“执法规范整顿月”活动,组织民警学习沈砚案的教训,强调“程序正义”和“证据意识”。程野还把沈砚案的复查过程整理成《冤案反思报告》,在全省公安系统交流,推动多地开展旧案复查工作。
几天后,程野收到了一封来自沈阳看守所的信,是秦柏托律师转交的。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却很认真:“程警官,谢谢你让沈哥清白。我知道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死而无憾。希望你以后能多办些实事,让更多像沈哥一样的人,不再蒙受不白之冤。”
程野读完信,把它夹在笔记本里。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初秋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洒在街道上,洒在人们的脸上。他知道,沈砚案的平反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未来,他会带着这份教训,更加谨慎地办好每一起案件,让正义不再迟到,让冤案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