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的课程表和训练计划,比起大一,强度和专业性都有了显着的提升。文化课方面,增加了更多深入的军事理论、装备原理、战略战术基础;体能和军事技能训练则更强调应用和协同,增加了班组战术、野外生存基础、轻武器射击进阶等科目。
程微意的生活迅速被规律且高强度的日程填满。清晨六点,不用哨声,生物钟自然唤醒,迅速起床整理内务,将被子叠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块,一丝不苟。六点二十,集合出早操,迎着晨曦跑步、拉单杠、进行体能热身。嘹亮的口号声划破清晨的宁静,也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早操结束,洗漱,整理军容,去食堂快速吃完早餐,然后奔赴教室。上午通常是文化课,教授们在讲台上深入浅出,台下的学生们脊背挺直,听得认真。程微意发现,经过特训营那种极端环境,再回到理论课堂,她对于很多知识的理解似乎更深了一层,尤其是那些关于极限环境下人体机能、心理抗压、战术决策的内容,她有了更直观的体会。
下午,则是雷打不动的军事技能训练。秋日的阳光不再酷烈,但长时间穿着迷彩作训服、戴着作训帽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依旧汗流浃背。
这天下午是班组战术训练。训练场上设置了简单的障碍和掩体,他们以班为单位,进行进攻与防御的交替演练。张教官要求严格,一个动作不到位,一个配合不默契,就要全班重来。
“程微意!你的侧翼掩护呢?只顾着自己往前冲!你是尖兵吗?”张教官的吼声在训练场上回荡。
程微意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汗和土:“报告!我的错!”
“全班都有!再来一次!进攻组注意交叉火力掩护!防御组眼睛都给我睁大了!别像个木头桩子!”
又一次冲击,匍匐,跃进,射击(空包弹)……泥土沾满了作训服,手肘和膝盖磕在硬地上生疼,但没人抱怨。在这种集体训练中,个人的得失被无限缩小,团队的协同和目标的达成被放到最大。
几次下来,大家都有些气喘吁吁。短暂的休息时间,同学们三三两两坐在地上喝水。
林薇凑到程微意身边,压低声音:“我的妈呀,张教今天吃枪药了?这么狠。”
程微意拧开水壶喝了一口,摇摇头:“是我们配合还不够好。”她下意识地回想刚才的动作,思考着如果是特训营里,那些教官会如何要求,那些“老鸟”会如何配合。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用那种更高的、近乎苛刻的标准来审视自己和团队了。
训练继续。这一次,程微意刻意注意了自己的位置和与队友的呼应。在跃进时,她不仅关注前方,也会用眼角余光注意侧翼队友的进度,适时地停下提供火力掩护(示意)。一个小细节的改变,让整个班的推进显得流畅了许多。
张教官看着,虽然没有表扬,但也没再吼她。
训练结束,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作训服背后结了一层白色的汗碱。拖着疲惫的身体带回,洗漱,吃饭,晚上还有晚自习,需要消化白天的理论课内容,完成作业,预习第二天课程。
这样的日子,辛苦,枯燥,却又异常充实。每一天都像一块烧红的铁,被反复锻打,淬去杂质,变得越发坚韧。
程微意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甚至开始从中找到一种奇异的乐趣。文化课上的豁然开朗,训练场上一个战术动作完美完成的成就感,和队友们从生疏到默契的过程,都让她感受到自身的成长。
她不再像大一那样,偶尔还会羡慕地方大学所谓的“自由”。她开始真正理解父亲和哥哥所说的“军人的天职”和“荣誉感”并非空洞的口号,而是体现在日复一日的坚持和一次次对自我的超越之中。
当然,娇气并非一夜之间就能完全剔除。一次高强度体能拉练后,她累得几乎虚脱,小腿肌肉酸痛得上下楼梯都龇牙咧嘴。晚上和妈妈视频时,忍不住小小地撒娇抱怨了一句:“妈,我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屏幕那头的程母心疼坏了:“哎哟,怎么练成这样啊?要不跟教官请个假休息一下?”
程微意还没说话,旁边路过她书桌的林薇插了一句:“阿姨,您可别心疼,微意现在可是我们班女生里的这个!”她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程微意脸一热,赶紧对妈妈说:“没事妈,林薇瞎说的。就是正常训练强度,大家都一样,睡一觉就好了。”她忽然觉得,抱怨是一种软弱,而她不想再显得那么软弱。
程母看着女儿虽然喊着累却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没再坚持:“那你自己注意点,别逞强。”
“知道啦。”
挂断视频,程微意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体能训练背心、皮肤晒成健康小麦色、眼神里带着疲惫却更多是坚毅的女孩,恍惚间有些陌生,又有些自豪。
这真的是那个以前蹭破点皮都要哭唧唧半天、逛半天街就喊累的程微意吗?
特训营的经历,像是一道分水岭,悄然改变了她生命的流向。
而那个造成这种改变始作俑者——陆沉,他的影子,并未完全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反而以一种她未曾预料的方式,持续存在着。
一次轻武器射击课上,新来的射击教官(一位来自特种部队的资深射手)在讲解快速精准射击要领时,提到了一个例子。
“……不要以为这只是理论。我记得去年‘雷暴’演习里,东南战区那个‘利刃’突击队的队长,叫什么来着……对,姓陆!那小子,就在极端恶劣环境下,用一把稳定性并不算最好的老式步枪,三百米外移动靶,五发全中眉心区域!那才是真正的人枪合一!你们差的远呢!”
“哇……”底下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声。
程微意的心猛地一跳。姓陆……利刃突击队……会是他吗?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模拟训练枪。
教官还在继续:“所以,别给自己找借口!什么风速、什么光线、什么枪械性能!技术到了,这些都是次要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练!”
那堂课,程微意打得格外认真,成绩也出乎意料的好。她心里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仿佛不想被那个遥远的、被当做标杆的人比下去太多。
还有一次,军事理论课上,老教授讲到现代特种作战中的心理战应用时,无意中提了一句:“……这方面,我们有些年轻的指挥员其实很有想法。比如我之前带过一个毕业论文的学生,叫陆沉,他现在在一线部队,他当时提出的那个关于‘极限施压与心理反弹临界点’的模型,就很有实战价值……”
程微意正在记笔记的笔尖顿住了,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陆沉……毕业论文……心理模型……
她想起在特训营,那些层出不穷、挑战他们生理和心理极限的科目,那些精准踩在他们崩溃边缘却又适时收手的训练安排……难道,那里面就有他论文的“实践”部分?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恼怒,有恍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原来他那份冷酷和严苛,并非毫无缘由的折磨,而是建立在某种冷静甚至堪称“科学”的研判之上?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讲,却忍不住在笔记本的角落,无意识地写下了“临界点”三个字,又迅速用力划掉。
这些关于他的零星信息,就像不经意间投入湖面的石子,每次都能在她心底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她开始不自觉地在训练中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文化课上也会格外关注那些与特种作战、心理学相关的知识点。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一个军校生的好胜心和求知欲,只是想看看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人所达到的高度究竟是什么样的,绝无其他。
她并没有试图去打听任何关于他的消息,那个加密的手机号也从未想起过。他们就像两条曾经短暂相交的线,早已各自延伸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只是,那个方向投来的影子,却在无声无息中,成了她潜意识里一个想要追赶甚至超越的标杆。
日子在汗水和书本间飞速流逝。程微意的皮肤晒得更黑了,手上的薄茧又厚了一点,但眼神却越发清亮坚定。她逐渐在班里崭露头角,无论是文化课成绩还是军事技能,都稳定在了前列。张教官看她的眼神里,赞赏越来越多。
偶尔,在夜深人静疲惫不堪时,她还是会想起那个冰冷又炽热的夏天,想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但那种想起,不再仅仅是委屈和抱怨,还掺杂了更多复杂难辨的情绪,以及一股不肯服输的倔强。
他就像一簇沉默而灼人的火焰,曾经炙烤过她,却也意外地淬炼了她,在她前行的道路上,投下了一道无声却无法忽视的光亮。
她知道,他们或许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但她的人生,却已然因那短暂的交集,而走上了另一条更坚实、也更充满挑战的道路。这条路上,没有他的直接参与,却处处留下了被他影响和改变的痕迹。
淬火日常,无声标杆。成长,在每一个看似平凡的日夜中,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