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程微意手术后的第三天,在麻醉和药物作用下,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与短暂的清醒间徘徊。而陆沉,自那夜病房里近乎崩溃的吐露后,便没有再出现。只有基地指派的护理员和偶尔前来探视的林薇、“犀牛”等人,打破着病房的寂静。

但程微意知道,他来过。在夜深人静时,在黎明破晓前,那极轻的、停留在病房门口的脚步声,以及门缝下那道短暂遮蔽又移开的光影,都昭示着他的存在。他只是没有进来,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隔着门板,确认着她的安好,然后带着更深的沉寂离去。

这种无声的守望,比任何言语都更让程微意心绪难平。他那句“我不知道”,像一枚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弹,表面的波澜或许暂时平息,但其下被搅动的暗流与沉积物,却让整片湖水都变得浑浊而汹涌。她同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程微意在病榻上辗转反侧时,基地军官宿舍区那间熟悉的小会议室里,再次烟雾缭绕,酒气弥漫。只是这次的气氛,与往常的放松调侃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

陆沉坐在老位置,面前的桌上已经空了好几个啤酒瓶,但他眼神清明,丝毫看不出醉意,只是那清明之下,是化不开的浓重阴郁。他指间夹着烟,却没有抽,任由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仿佛那点猩红的光点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热源。

山魈、“黑熊”还有另外两位与他过命交情的战友都在。他们看着陆沉这副样子,互相交换着眼神,都知道这次的问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我说老陆,” “黑熊”性子最直,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跟被勾了魂似的。到底咋回事?还是因为……程家那小姑娘的事?”

陆沉没有回答,只是端起酒杯,将里面剩余的半杯啤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动作带着一股狠劲。

山魈叹了口气,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陆沉:“考核受伤,虽然是意外,但你也尽力了。医疗条件跟上,恢复只是时间问题。上面就算问责,也有我们几个帮你顶着。你这副德行,不像是因为这个。”

陆沉依旧沉默,又开了一瓶酒,瓶盖被他随手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像是在吞咽烧红的炭块。

“是因为……感情的事吧?”旁边一位心思更细腻的战友,试探着问道。他们都不是瞎子,陆沉对程微意那些超乎寻常的关注和几次三番的失控,早已超出了教官对学员的范畴。

陆沉握着酒瓶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骇人的白色。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老陆,”山魈的声音沉了下来,“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憋在心里,能解决问题吗?”

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烟草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良久,陆沉才缓缓睁开眼。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迷茫,还有一丝深可见骨的疲惫。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就是他内心的写照。

“我……”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糙感,“我好像……栽了。”

短短几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他像是脱力般,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遮住了那可能泄露更多情绪的目光。

“黑熊”和另外两位战友都愣住了,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陆沉承认,还是让他们感到了震惊。山魈则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又给他递过去一瓶开好的酒。

“栽了?” “黑熊”反应过来,咂咂嘴,“我就说嘛!你小子对那程微意,绝对不一般!从她受伤你天天往医疗中心跑,到后来格斗训练那护犊子的样……是男人就承认,喜欢就喜欢了呗!”

“喜欢?”陆沉放下手,露出一双赤红而痛苦的眼睛,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带着浓浓的自嘲,“‘黑熊’,你说得轻巧。”

他拿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酒精似乎给了他继续倾诉的勇气,也放大了他内心的痛苦。

“她是程微意!程北辰的妹妹!程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她才刚上大学!十九岁!而我呢?我是她的教官!‘利刃’的总教官!陆沉!”

他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自己的名字,那名字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纪律!身份!差距!还有……”他顿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更深沉的痛楚,“还有‘雪鸮’……赵野还坐在轮椅上!李磊的坟头草都多高了!我有什么资格……我凭什么……”

他的话语变得有些混乱,但其中的绝望与自我否定,却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不仅仅是在乎那些外在的束缚,更深层的,是他内心无法逾越的责任感与负罪感。他害怕因为自己的感情,再次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害怕玷污了教官的身份,更害怕……会毁了她本该光明灿烂的未来。

“我看着她在训练场上拼命,看着她受伤,看着她疼得脸色发白……”陆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恨不得那些伤都在我身上!我想把她护在身后,不让任何风雨碰到她!可我不能……我他妈的不能!”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桌上的酒瓶都震得跳了一下。他的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我只能用更严苛的要求去打磨她,希望她足够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可我看着她那么辛苦,我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眼神痛苦地蜷缩起来,“……疼得像刀绞一样。”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去找她,控制不住在她危险的时候冲过去……我甚至……我甚至……”他想起了那个失控的吻,想起了病房里她带着泪的诘问,后面的话却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也说不出来。

烈酒灼烧着胃壁,却无法温暖他那颗仿佛浸泡在冰海里的心。他颓然地低下头,将脸埋进掌心,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像一个迷失在暴风雪中、找不到出路的旅人。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战友们看着他这副样子,都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面色凝重。他们理解陆沉的痛苦,那些桎梏真实存在,并非杞人忧天。纪律如山,身份如壑,过往的阴影如影随形。爱上自己的学员,尤其是程微意这样背景特殊的学员,对陆沉而言,不啻于一场灾难。

“老陆,”山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感情的事,外人没法插嘴。但作为兄弟,我只问你一句:撇开那些身份、纪律、过往,只看你自己的心,你放得下吗?”

陆沉埋在掌心中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没有回答。

放得下吗?

那个在训练场上倔强得像棵小白杨的身影,那个在星空下眼神清澈地辨认星辰的女孩,那个在泥泞中苍白着脸却依旧不肯放弃的战士,那个在病房里流着泪质问他“为什么”的程微意……早已在他冰封的心湖上,凿开了深深的裂痕,注入了滚烫的岩浆。

如何放?怎么放?

答案,不言而喻。

山魈看着他那无声的反应,心中已然明了。他拍了拍陆沉的肩膀,叹了口气:“既然放不下,那就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但前提是,你得先过了你自己这一关。”

陆沉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肩膀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下去。

烈酒灼心,却照不亮前路的迷雾。未命名的情感,如同最沉重的桎梏,将他牢牢锁在这理智与情感的炼狱之中,反复煎熬。而这一次,向兄弟的吐露,并未带来解脱,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内心那片无法收拾的狼藉,以及那条布满荆棘、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