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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棚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楚青天维持着侧卧的姿势,全身肌肉却已悄然绷紧如铁,呼吸压得极低,耳朵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响动。那只搭在他脖颈上的手,粗糙、冰冷,带着矿坑泥土的粗砺感,手指有力得像铁钳。

是哑巴。

他什么时候醒的?他听到了多少?他想做什么?

无数念头在楚青天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他没有立刻反抗,只是极慢地、尽可能不带威胁地转过头,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对上哑巴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双平日里浑浊麻木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竟闪烁着一种异常清醒、甚至称得上锐利的光,里面翻涌着警惕、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听到了什么?”哑巴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喷在楚青天脸上,带着一股劣质烟草和稀粥的味道,但语调却不再是白日的沙哑迟钝,反而有一种冰冷的质感。

楚青天心念急转。否认?装傻?对方显然已经察觉异常。赌一把?

“听到一些……关于‘黑晶’的事。”楚青天同样用气声回答,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哑巴的注视。

哑巴的手指骤然收紧了几分,勒得楚青天喉头一紧。“你还知道‘黑晶’?”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更深的忌惮,“你到底是什么人?不是普通来找活的!”

“和你一样,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楚青天艰难地发声,同时右手已悄然摸到了别在后腰的地质锤柄,“你白天提醒我别多管闲事,现在呢?你想做什么?向监工告发我?”

黑暗中,两人无声地对峙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窝棚里其他人的鼾声和磨牙声此刻显得格外响亮,反而成了他们低语的最佳掩护。

哑巴死死盯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真假和危险性。良久,他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一丝,但并未完全放开。

“告发你?呵……”哑巴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冷笑的嗤声,“告发你,我也活不了。知道‘黑晶’的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必须清理的虫子。”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深刻的绝望和嘲弄。

“那你……”

“我只是想活着,像条狗一样活着也行!”哑巴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又猛地压低,带着一种压抑的嘶吼,“我装作哑巴,装作麻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在这吃人的坑里活了半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出去有多危险?巡逻队的狗鼻子灵得很!你差点把我们都害死!”

楚青天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哑巴说的是事实。

“抱歉。”他低声道,“但我必须知道。”

“知道?知道有什么用?”哑巴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语气重新变得冰冷,“知道了就得死!老烟枪(独腿老兵)没告诉你?打听‘黑晶’和它后面的人,死路一条!”

“老烟枪?”楚青天捕捉到这个称呼。

“就是那个卖你消息的独腿老鬼。”哑巴哼了一声,“他倒是命大,躲了这么多年……但你不一样,你是生面孔,他们盯得紧!”

楚青天心中了然,原来老兵叫老烟枪。

“你认识他?”

“算不上认识。”哑巴眼神闪烁了一下,“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不要命的老家伙,偶尔能弄到些违禁的东西,嘴巴严,但也邪性得很。找他买消息?你真是嫌命长!”

就在这时,窝棚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另一个起夜的工人迷迷糊糊地走向院子角落的粪桶。哑巴立刻闭上了嘴,手上的力道再次收紧,示意楚青天绝对安静。

两人如同凝固的雕像,直到那脚步声远去,外面重新只剩下风声。

哑巴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猛地凑近楚青天,声音压得几乎只剩下一缕气流,语速极快:

“听着,小子!我不管你是谁,想干什么。你想死,别拖着我!明天开始,离我远点!今天你救我一次,我提醒你这一次,我们两清!”

说完,他猛地松开手,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翻身滚回自己的草铺,拉起那床破旧发黑的被子蒙上头,再也不发出任何声息,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沉默麻木的“哑巴”。

楚青天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浊气,脖颈上被掐过的地方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和轻微的疼痛。

哑巴的反应激烈而恐惧,但这恐惧之下,似乎隐藏着比普通矿工更多的知情。他知道老烟枪,他知道“黑晶”意味着死亡,他极力伪装自保……他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一夜,楚青天彻底无眠。

第二天清晨,刺耳的哨音照常响起。哑巴如同彻底忘记了昨夜的一切,面无表情地起身,洗漱,啃窝头,眼神重新变得空洞麻木,甚至刻意避开了与楚青天的任何接触。

楚青天也配合地保持着距离。

上工的路上,山猫和几个监工的眼神似乎格外多在楚青天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但最终也没说什么。显然昨夜巡逻队并未查到什么实质内容。

再次进入幽暗窒息的矿坑,压抑和危险感有增无减。或许是心理作用,楚青天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们被派去清理另一条辅助坑道的积水,劳动强度稍低,但环境更加潮湿阴冷。哑巴始终离他几米远,埋头干活,一言不发。

中午休息时,楚青天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下,啃着硬窝头。哑巴坐在远处另一个角落,背对着他。

突然,一个小纸团极其隐蔽地从哑巴那个方向弹了过来,精准地落在楚青天脚边的泥水里。

楚青天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假装弯腰系鞋带,迅速将那个被浸湿的小纸团捞起,攥在手心。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借着身体的掩护,极慢地、小心翼翼地在掌心摊开纸团。

纸上用不知是碳条还是血渍,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图案:一把匕首,匕首的尖端,刺向一个模糊的、类似齿轮或太阳的简笔画。

图案下面,还有两个更加模糊的字迹,仔细辨认,似乎是——“小心……工头……”

楚青天瞳孔骤缩!

工头?指的是那些监工?还是特指某个人?刀疤脸?山猫?

这个图案又代表什么?某种警告?还是某个组织的标记?

他猛地抬头看向哑巴的方向。哑巴依旧背对着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在这时,一阵嚣张的咒骂声和皮靴践踏泥水的声音从坑道口传来。

刀疤脸带着两个手下,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休息的工人。

“都他妈起来!懒鬼!东面那条主运输道堵了,都过去给老子清出来!快点!”

工人们麻木地起身。

刀疤脸双手叉腰,站在高处,目光扫视着,最后竟然落在了楚青天身上,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露出被烟草熏黑的牙齿:

“你!新来的!昨天力气不是很大吗?还他妈会救人?今天你打头阵!去最里面,把卡死矿车的那块最大的石头给老子撬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楚青天身上。那条主运输道刚刚发生过不稳定塌方,危险系数最高!

哑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

楚青天缓缓站起身,将那个湿漉漉的纸团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泥水顺着指缝渗出。

他抬起头,迎向刀疤脸那不怀好意的、充满试探和恶意的目光。

“好。”他平静地应道。

他知道,哑巴用这种极端隐蔽的方式传递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

这把“哑巴的刀”,已经悄无声息地递了出来,指向了黑暗中未知的毒牙。

危机,不再来自头顶的岩层,而是来自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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