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外的低语声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地钻入耳膜。
“……就是这两个……尤其是那个新来的……沙皇命令……”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似乎是在最后确认。麻布门帘被一只手缓缓掀开一道缝隙,外面冰冷的空气和更冷的杀意瞬间涌入。
楚青天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致,呼吸停滞,右手在破被下死死握住那根冰冷粗糙的钢锉柄。他能感觉到身旁哑巴的身体僵硬如铁,甚至连颤抖都停止了,只有一种绝望的死寂。
不能再等了!
就在门帘即将被彻底掀开的刹那,楚青天动了!
他并非冲向门口,而是猛地一脚狠狠踹在窝棚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质墙壁上!
“砰!哗啦——!”
早已腐朽的木板应声破开一个大洞!寒冷的新鲜空气猛地灌入!
“走!”楚青天对哑巴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自己已如同猎豹般从破洞中窜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窝棚外的身影显然没料到目标不仅没有束手就擒,反而敢破棚而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操!他们跑了!”
“追!干掉他们!”
怒骂声和拉枪栓的咔嚓声顿时响起!
哑巴的反应只慢了半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想也不想,跟着楚青天从那破洞中狼狈地滚了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边!”楚青天低喝一声,一把拉起踉跄的哑巴,朝着记忆中鬼市复杂曲折的小巷深处发足狂奔!
身后,枪声猛地炸响!
“砰!砰!”
子弹呼啸着打在他们刚才落脚处的墙壁和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屑。坤沙的人显然毫无顾忌,直接开枪射杀!
巨大的枪声撕裂了夜晚的寂静,整个窝棚区瞬间被惊动!各个窝棚里传来惊惶的骚动和叫喊,但却没有人敢出来查看。
“分开跑!不然都得死!”哑巴喘着粗气,嘶声喊道,试图挣脱楚青天的手。他不想连累这个年轻人,也更习惯独自逃命。
“别废话!跟着我!”楚青天的手像铁钳一样箍着他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他知道,在这种环境下,分散开来更容易被各个击破。而且,哑巴刚才递出的钢锉和警告,让他无法将其弃之不顾。
两人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疯狂奔跑,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叫骂声,以及不时响起的、毫无准头的枪声。楚青天凭借来时观察的记忆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向感,尽量选择黑暗、狭窄、堆放杂物的小巷穿梭,试图甩掉追兵。
但追兵显然对这里更加熟悉,而且人数在增加!前方岔路口,突然又闪出两个黑影,手持砍刀,堵住了去路!
前后夹击!
“妈的!”哑巴绝望地骂了一句。
楚青天眼神一厉,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猛地加速,同时将哑巴往旁边一堆废弃的箩筐后一推:“躲好!”
下一刻,他已正面撞上那两个堵路的打手!
最前面的打手挥刀便砍,刀锋在微弱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寒芒!楚青天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避开,左手精准地叼住对方持刀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拗!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打手惨叫声刚出口,楚青天右手中的钢锉已经如同毒蛇般刺出,精准地没入了他的咽喉!叫声戛然而止!
另一个打手被同伴瞬间被杀惊呆了,动作慢了半拍。楚青天没有丝毫停顿,拔出钢锉,带出一蓬温热的鲜血,身体就势一旋,钢锉尖锐的末端狠狠划过第二个打手的颈动脉!
鲜血喷溅!第二个打手捂着脖子,嗬嗬作响地栽倒在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狠辣无比!从暴起杀人到两人毙命,不过两三秒时间!
刚从箩筐后探出头的哑巴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普通矿工!这身手,这杀伐决断……
身后的追兵已经逼近,子弹再次射来!
楚青天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拉起还在震惊中的哑巴:“走!”
两人再次投入黑暗的巷道。但枪声和骚动已经引起了更远处巡逻队的注意,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包围圈正在缩小!
这样下去,迟早被堵死!
就在楚青天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突围路线时,旁边一条极其狭窄的、堆满垃圾的死胡同里,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野猫叫的唿哨声。
楚青天脚步一顿,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向声音来源。
只见在那死胡同最深的阴影里,一点微弱的火星亮了一下——那是烟头被吸燃的瞬间。借着那一点微光,隐约能看到一个倚着墙的、轮廓熟悉的身影,以及一条空荡荡的裤管。
老烟枪!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老烟枪没有说话,只是朝他们极快地招了一下手,然后转身,单腿敏捷地借助拐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阴影尽头的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低矮木门后。
没有时间犹豫!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楚青天毫不犹豫,拉着哑巴猛地拐进那条死胡同,冲向那扇低矮木门!
木门虚掩着。他一把推开门,将哑巴塞了进去,自己紧随其后,反手轻轻将门关上插好!
门外,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迅速逼近,从门口呼啸而过,并未停留,显然不知道这条死胡同里还另有乾坤。
门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机油味和尘埃味弥漫在空气中。
“嚓!”
一点火苗亮起,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
老烟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跳动的光晕下显现出来,他叼着烟卷,眯着眼,看着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楚青天和惊魂未定、面色惨白的哑巴。
“哼,两个惹祸精。”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低沉,“才一天工夫,就把天捅破了。沙皇的必杀令,可不是闹着玩的。”
楚青天剧烈地喘息着,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握紧手中还在滴血的钢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极其狭小的地下储藏室,堆满了各种破烂零件和油桶。
“你怎么知道我们……”楚青天问道。
“这黑岩镇,屁大点地方,枪声一响,老子能不知道?”老烟枪嗤笑一声,“何况,沙皇突然派人紧急往三号坑去,我就知道准没好事。猜到八成跟你这愣头青有关。”
他的目光扫过哑巴,似乎认识他,但又没多说什么。
“谢谢。”楚青天沉声道。今晚若不是老烟枪,他们凶多吉少。
“别谢太早。”老烟枪泼了盆冷水,“我这里也不安全,他们搜完外面,迟早会查到这些老鼠洞。你们不能久留。”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楚青天:“小子,你到底什么人?怎么就能把沙皇藏着掖着的命根子给刨出来了?”
楚青天沉默了一下,知道此刻隐瞒已无意义。他从贴身内袋里,缓缓掏出了那半块刻着“黑曜石”的冰冷金属牌,递到煤油灯下。
幽暗的光芒下,那只狰狞的深渊之眼,仿佛活了过来,冷冷地注视着三人。
老烟枪看到金属牌的瞬间,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嘴角的烟卷差点掉下来。他猛地一把抢过金属牌,手指甚至有些颤抖,凑到灯下反复查看,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震惊!
“这……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他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父亲的遗物。”楚青天盯着他,“他叫楚振山。”
“楚……振山?”老烟枪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脸上的震惊逐渐化为一种极深的、复杂的情绪,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楚青天,“那个……一年前失踪的地质工程师?他是你父亲?!”
“不是失踪。”楚青天的声音冰冷,“是被灭口。因为他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比如……那条管道。”
老烟枪拿着那半块金属牌,像是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久久无语。煤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浓烟,将金属牌缓缓递还给楚青天,声音变得异常沙哑沉重:
“妈的……难怪……这就说得通了……”
他猛地掐灭烟头,眼神变得决绝起来:“这里不能待了!你们必须立刻离开黑岩镇!马上!”
“离开?怎么离开?”哑巴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绝望,“所有出路肯定都被沙皇的人封死了!”
老烟枪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楚青天脸上。
“有一条路……或许能赌一把。”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地下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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