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页薄如蝉翼的残纸,在幽暗的密道中无声轻颤,纸上“祁诀”二字,墨迹漆黑,仿佛活了过来,正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幽光。
沈微的指尖在离纸面一寸处停下,那股阴寒的气息让她浑身发毛。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这不是记录……这是预订席位。”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在祁诀心中。
他死死凝视着那两个字,笔锋僵硬,墨色深沉得泛出不祥的黑光,每一笔都像是浸透了无尽的怨气写成。
就在这一瞬间,一幕被他长久忽略的记忆碎片猛然浮现——功德面板初次觉醒时,系统提示的角落里,曾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灰色注释:“宿主:代行者(权限未激活)”。
代行者……
祁诀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误入这场死亡游戏的玩家,一个挣扎求生的横死者。
可如果……如果他根本不是玩家呢?
如果他本该是那个执掌规则、制定游戏的人?
“砰!砰!砰!”
沉闷的三声敲击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聋脸色煞白,猛地拍打着地面,用最急促的摩斯密码传递着他惊恐的发现:“名……在动。”
两人立刻望去,只见那张残纸上,“祁诀”二字的边缘,竟真的缓缓渗出了丝丝缕缕的暗红血迹!
那血丝如同活物的血管,随着某种不可见的频率,一伸一缩,仿佛正在呼吸。
“不……不可能……”一旁的阴司文吏踉跄后退,恐惧让他脸上的肌肉扭曲。
他手中那团本用于焚烧账册的阴火,在“祁诀”二字渗血的瞬间,竟“噗”地一声自行熄灭了。
更诡异的是,散落在地的账册灰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在半空中飞速旋转,最终拼凑出半句残破的金色律令:“……判官失格,代行摄政。”
文吏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死死地盯着祁诀,声音因极致的骇然而变得尖利:“你不是横死者……你根本不是!你是……你是那个被从阴司律法中强行抹去的执律人!”
话音未落,他们身后,那扇通往第九层的厚重门扉,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洞开!
门内不再是通道,而是一片翻涌着幽光的深渊。
深渊之上,一张长达九丈、仿佛由凝固的血液铸就的猩红长桌凭空浮现。
长桌两侧,空荡荡的座椅森然林立,每一副座位前都摆着一双惨白的骨筷。
唯有长桌一端,一副骨筷前,端正地摆着一个刻名的木牌——上面赫然正是“祁诀”二字!
此刻,那木牌上的名字血迹斑斑,暗红的血珠已经漫过了筷身,正一滴一滴地落在虚空之中,每落下一滴,便在空中绽开一朵微型的、妖异的血色莲花。
一直沉默的渡娘,那只独眼骤然收缩,声音里透出前所未有的凝重:“黄泉宴启,宾客已至……可你,还没死。”
祁诀笑了,那笑声冰冷而决绝。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中那枚滚烫的【铭名印】散发出灼人的光芒。
在沈微和阿聋惊骇的目光中,他猛地将那枚代表着“定名”与“归属”的印章,狠狠按向自己的胸口!
“既然他们说我本是判官……”他低语,声音却如金石交击,响彻整个空间,“那就让他们看看,判官,要怎么给自己定罪!”
话音落下,他并指如刀,竟真的在自己胸膛上划开一道血口!
指尖蘸着自己的鲜血,以虚空为纸,以血为墨,一笔一划地写下三条罪状:
“祁诀,罪状三条——”
“一、擅改阴律,逆乱生死纲常!”
“二、私放冤魂,扰乱轮回秩序!”
“三、僭越摄政,窃掌阴司权柄!”
每写下一笔,他胸口的功德面板便剧烈震颤一次,面板之上,竟浮现出一道从未出现过的、璀璨夺目的金色律文!
【警告:检测到宿主正在执行‘自罪’仪式……权限冲突……正在判定……】
【判定成功:代行权限……部分恢复!】
“你疯了!”沈微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声音里满是急切与担忧,“你这是在用‘自罪’激活你的身份!这是陷阱!”
“陷阱?”祁诀甩开她的手,脸上浮现出一抹狂傲的冷笑,“规则,只惩罚违法之人——若我本就是执法之人,那我所做的一切,便不是破法,而是……重申法统!”
他的话仿佛一道无形的敕令。
那张血色长桌骤然发出一声嗡鸣巨响,桌上所有空座前的骨筷齐齐剧烈颤动,发出“咔咔”的脆响,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同一时刻从无尽的深渊中睁开,死死盯住了这个胆敢为自己定罪的“代行者”。
一道冰冷、浩瀚、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自长桌的最深处传来,直接响彻在祁诀的脑海:
【代行者归位,当补三年冥税,以魂为契,即刻入席。】
“我补!”祁诀仰天长啸,眼中战意沸腾,“但不是现在——待我走完这第九层,杀穿这伪劣的轮回,再亲赴黄泉,与你对账!”
说罢,他将手中的【铭名印】猛然砸向地面!
“轰!”
【铭名印】落下的瞬间,脚下的黄泉石寸寸龟裂!
印中封存的四煞之名,以及那成百上千被他解放的冤魂之名,化作一道道璀璨的光柱冲天而起。
这些光柱在幽暗的洞顶交织、汇聚,竟在空中凝聚成一方虚幻的、威严无比的巨大印玺!
那印玺形如传说中的阎罗王令,却残缺了一角,充满了不完整的霸道。
【功德+200!】
【特殊技能‘仪式主导权’已进阶——可短暂覆盖中阶阴律,扭曲仪式规则。
时限:三刻钟。】
混乱之中,沈微眼疾手快地拾起那页仍在渗血的残纸。
她惊骇地发现,纸张的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行血色小字:“第九层·黄泉旅店:血宴将开,持骨筷者方可入席。”
她猛地抬头看向祁诀,声音艰涩:“这根本不是副本……这是为你准备的审判。”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聋突然伸出手指,惊恐地指向血色长桌的尽头。
那里,原本空无一人的主位之上,不知何时,竟悄然浮现出了一道模糊不清的、顶天立地的身影。
那身影轮廓不清,唯有手中,正静静握着半块断裂的、散发着无尽威严的判官印。
与此同时,直播画面之外。
在那座早已化为废墟的漆黑王座之下,瓦砾与尘埃之中,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缓缓地、一寸寸地伸了出来。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受了极重的伤,指尖还在滴落着殷红的鲜血,但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只是轻轻地、愉悦地勾起了嘴角,发出一声满足的低语: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