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运来拉着林彩霞,脚步沉稳,如同两艘破开幽暗潮水的快船,沿着那条湿滑冰冷的环形回廊,迅速远离了身后那巨大穹顶空间中喧嚣未平的议论声浪。直到转过一个嶙峋的岩角,将拍卖场鼎沸的人声彻底抛在身后,只剩下“滴答、滴答”的钟乳石滴水声在空寂的回廊中回荡,梅运来才猛地停下脚步。
“呼…” 他背靠着冰凉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岩壁,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脊背肌肉瞬间放松下来,额角鬓边,细密的冷汗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小溪般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深灰色休闲装的领口。刚才在拍卖场中,从枯木道人歇斯底里的抬价,到五十一块灵石的天价拍下破铁片,再到最后那石破天惊的反怼和枯木道人吐血昏厥…整个过程看似他掌控全局、气势逼人,实则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之上!心弦绷紧到了极致!此刻骤然脱离险境,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感觉双腿都有些发软。
林彩霞也靠在他身边的岩壁上,胸口剧烈起伏,俏脸依旧带着一丝未褪尽的苍白。她看着梅运来汗湿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心头的担忧和疑惑如同藤蔓般缠绕。她忍不住轻声问道:“梅大哥…刚才…刚才那块铁片…到底…” 她想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不顾一切、甚至不惜与那个一看就极其危险的老道士彻底撕破脸?
梅运来没有立刻回答。他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识海深处,那块被收进乾坤戒最深处的破铁片,此刻正安静地悬浮着。虽然隔着空间,但那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精纯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古老剑意,如同最细微的电流,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刺激着他的神魂。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某种亘古存在产生了微弱共鸣的奇异感觉,萦绕不去。
【哈哈哈哈!值!太他娘的值了!五十一块灵石?!五十一万块都值!小子!你这次真是走了泼天大运!祖坟冒青烟了!】李十八那狂喜、激动、亢奋到语无伦次的咆哮声,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再次在梅运来脑海中汹涌奔腾!那声音里的喜悦和震撼,比刚才拿到手时还要强烈十倍!【这剑意!古老!太古老了!精纯!太他妈精纯了!虽然只剩下一丝烙印,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种斩破万古、洞穿虚空的意境…绝对是顶了天的剑道传承!捡到宝了!真正的绝世至宝!快!等回去!老子教你感悟!哪怕能领悟其中万分之一,也足够你受用终身!】
梅运来听着李老头那近乎癫狂的喜悦咆哮,感受着识海中那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悸动,心头那巨大的疲惫感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期待所取代!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爆射!刚才的紧张和后怕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他一把抓住林彩霞冰凉的手,脸上绽放出劫后余生般灿烂、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幺妹儿!莫问!回去老子慢慢跟你说!这次…这次真的搞到宝咯!泼天大宝!” 他用力捏了捏林彩霞的手,传递着那份无法言喻的狂喜。
林彩霞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兴奋光芒,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灼热和力量,心头虽然依旧满是疑惑,但那份担忧却彻底消散了。她相信他。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清丽的脸上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嗯!”
就在这时——
“铛——!!!”
一声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悠长、仿佛带着某种终结意味的钟鸣,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从拍卖场方向穿透层层岩壁,轰然撞入两人的耳膜!钟声在幽深的回廊中回荡,带着一种沉重而庄严的气息!
紧接着,拍卖场方向那原本嘈杂的喧嚣声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抹平,瞬间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彻底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梅运来和林彩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这钟声…这气氛…不对劲!
【压轴的东西要出来了!】李十八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不易察觉的兴奋在梅运来脑中响起,【快!小子!回去看看!能放在压轴的,就算在这破地方,也总有点名堂!】
梅运来心头一动。压轴?他刚捡了个惊天大漏,此刻正是志得意满、豪气干云的时候,倒真想看看这“隐墟小会”的压轴货色是什么玩意儿。他拉着林彩霞:“走!幺妹儿!回去瞧瞧热闹!”
两人循着钟声,再次挤回那巨大穹顶空间的边缘。拍卖场的气氛与刚才截然不同。所有修士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中央拍卖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贪婪、期待和敬畏的紧张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连那个之前狂笑的刀疤脸壮汉,此刻也坐直了身体,眼神凝重。
拍卖台上,墨绿长袍的老者神情肃穆。他枯瘦的手指轻轻一点石台。身后,那个如同木偶般的年轻侍者,双手捧着一个尺许见方、通体由某种暗沉黑木制成的盒子,极其郑重地走了上来。盒子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却散发着一种古老、沉重、仿佛能吸纳光线的气息。
老者缓缓掀开盒盖。
没有想象中的宝光四射,没有霸道的能量波动。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尊…残破的丹炉。
炉高不过一尺有余,造型古朴拙重,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暗沉青铜色。炉身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裂痕!有些裂痕深可见内,边缘翻卷着黑色的锈迹。三足缺了一足,断口处参差不齐。炉盖更是只剩下小半块,歪斜地盖在炉口上。整个丹炉,仿佛随时都会散架,透着一股浓烈的、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然而——
就在这尊残破丹炉暴露在惨白钟乳石光芒下的瞬间!
【卧槽——!!!】
李十八那苍老、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天灵盖般的、极致的震惊、狂喜和不敢置信的咆哮声,毫无征兆地在梅运来脑海中轰然炸开!声音之巨大、情绪之猛烈,远超之前看到破铁片时的反应!震得梅运来眼前发黑,耳中嗡鸣,识海都差点被掀翻!
【我的老天爷!!!是它?!这他娘的怎么可能?!这东西…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破地方?!】李十八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小子!快看!快看啊!这丹炉!这气息!这…这他娘的是‘九转乾坤炉’的仿品啊!!!虽然只是最低级的仿品!虽然残破得快要散架了!但它绝对比老子那尊破鼎好一万倍!不!十万倍!百万倍!拿下!不惜一切代价!给老子拿下它!!!这炉子!能炼仙丹!能炼真正的灵丹!!!】
九转乾坤炉?!仿品?!比李老头那尊好百万倍?!能炼仙丹?!!
梅运来被李十八这歇斯底里、语无伦次的疯狂咆哮彻底震懵了!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疯狂地擂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的震惊、狂喜和巨大压力的电流,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拍卖台上那尊毫不起眼、布满裂痕的破丹炉!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看破铁片时的专注审视,而是充满了如同饿狼看到绝世珍宝般的、赤裸裸的贪婪和势在必得的光芒!
就在这时,拍卖台上,墨绿长袍的老者用他那干涩、却比之前更加庄重的声音,缓缓开口,打破了全场的死寂:
“最后一件,无名残炉。来源不明。炉身破损严重,三足缺一,炉盖残缺。经鉴定处反复探查,炉体材质特殊,蕴含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解析的古老火意。起拍价,一百块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块。”
“嘶——!”
一百块下品灵石?!起拍价?!
这个天文数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不少被丹炉古朴气息吸引的修士倒吸一口凉气,火热的目光迅速冷却下来。一百块!这几乎是中小型修真家族一年的积蓄了!买一个破得快要散架的炉子?疯了不成?!
然而,就在这死寂和惊疑之中——
一个阴冷、沙哑、仿佛带着地狱寒气的嗓音,如同毒蛇般从拍卖场另一侧的阴影深处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抽气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志在必得的森然:
“一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