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被筛子滤过一层金粉,透过别墅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泼洒进宽敞明亮的厨房。光线穿过擦得锃亮的不锈钢厨具,在光洁的米白色大理石台面上跳跃,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如同微型的金色精灵在舞蹈。
梅运来系着一条明显小了一号、印着卡通小熊的围裙(大概是给未来娃娃准备的),高大的身影在灶台前显得有些笨拙的忙碌。他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边缘开始泛起焦黄的煎蛋,一手握着锅铲,另一只手不太熟练地试图用筷子去夹旁边蒸笼里刚出锅、冒着滚滚白气的奶香馒头。
他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这“煮夫”的活儿比打野猪、炼丹药难搞多了。嘴里还无意识地哼着不成调的川味小曲儿,调子跑得十万八千里,透着一股傻乐呵的劲儿。
“龟儿子……火大了!火大了!”他手忙脚乱地把火关小,又赶紧去翻煎蛋,差点把蛋翻飞出去。
就在这时,厨房门口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林彩霞走了进来。她也刚起不久,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灰色丝质家居服,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了个低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晨光勾勒着她清丽的侧影,脸上带着刚洗漱后的清爽,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和……羞涩?她耳根处那抹淡淡的红晕,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靠窗的白色小吧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水流注入玻璃杯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清脆。她端起杯子,小口啜饮着,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几次掠过梅运来忙碌的背影。
梅运来正成功地把两个形状不太规则但总算没糊的煎蛋盛进白瓷盘里,又把两个胖乎乎的奶香馒头夹出来放在旁边,刚松了口气,一转身,就撞上了林彩霞看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梅运来看到她耳根那抹熟悉的红霞,昨夜阳台月下,那温软肩膀的触感、十指紧扣的悸动,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回脑海!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热意“腾”地窜上脸颊,连带着耳根也火烧火燎起来。他下意识地就想咧嘴傻笑,又觉得太傻,赶紧绷住,眼神有些慌乱地飘向别处,拿着盘子的手都有些不稳。
“呃……幺妹儿,醒啦?饿没得?馒头蒸好了,煎蛋马上……”他语速飞快,试图用食物转移这莫名尴尬又滚烫的气氛。
林彩霞却轻轻打断了他,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比平时还要轻软几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却又清晰地落在清晨静谧的厨房里:
“梅运来……”
梅运来动作一顿,心脏像是被那只羽毛轻轻挠了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停下所有动作,端着盘子,像个等待宣判的士兵一样,紧张地看向林彩霞。
林彩霞微微垂下了眼睑,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她没有看梅运来,目光落在自己握着玻璃杯的、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指上。她停顿了足足有两三秒,仿佛在积蓄勇气,又像是在斟酌措辞。厨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终于,她再次抬起眼,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轻轻地、轻轻地落在梅运来脸上,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
“……我们嘞合同……还作数不?”
“轰——!”
梅运来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烟花!所有的声音——窗外的鸟鸣、灶台余火的微响、自己刚才哼跑调的小曲儿——都在瞬间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林彩霞那句轻飘飘的话,和她那双带着水汽、含着忐忑与羞怯的清亮眼眸!
合同?!
那份“假结婚”合同?!
他端着盘子的手猛地一抖,白瓷盘边缘磕在料理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盘子里的煎蛋跳了一下,差点翻出去。他手忙脚乱地稳住盘子,脸上那点强装镇定的表情彻底碎裂,只剩下巨大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幺妹儿……她……她问这个做啥子?!
是在提醒他这只是交易?还是……在试探他的心意?!
无数念头如同惊涛骇浪般在梅运来脑海里翻涌冲撞!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看着林彩霞,看着她微红的耳根,看着她强作镇定却依旧泄露紧张的清澈眼眸,昨夜她主动靠过来的温软,主动回握的坚定,还有此刻这句看似平静却石破天惊的询问……
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滚烫的答案,如同旭日冲破云层,瞬间照亮了他所有的迷茫和忐忑!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脸上那点慌乱和错愕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坚定的光芒。他不再闪躲,直直地迎上林彩霞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川味豪爽或狡黠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沉甸甸的、如同磐石般的认真。
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无比清晰,无比郑重,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清晨的日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作数!啷个不作数!”
他顿了顿,迎着林彩霞骤然亮起的眼眸,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坦荡而炽热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玩笑,只有最朴素的承诺和最滚烫的心意:
“老子签嘞字!盖嘞手印!这辈子都作数!要得不?”
阳光穿过洁净的玻璃窗,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煎蛋和奶香馒头的香气在空气中静静弥漫。林彩霞握着水杯的手指,在那句“要得不”落下的瞬间,终于不再用力,缓缓地松开了。她看着梅运来那坦荡炽热的笑容,看着他眼中那份沉甸甸的认真,昨夜月下的暖意和此刻阳光的温度仿佛在心头交汇,融化了最后一丝不确定。
她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温柔的阴影,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足以点亮整个清晨的弧度。她没有说“要得”,也没有说“不要得”。
只是那抹清浅的笑意,和那悄然晕开、如同朝霞般明媚动人的红晕,已经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