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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现场**

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春,陕西同州府。

风是黄的。裹着沙砾的旱风,像粗糙的舌头舔过龟裂的渭北塬。官道旁,枯死的杨树枝杈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如同绝望的手臂。路边的“人市”,却比赶集还“热闹”。

没有牲口棚,没有货摊。几根歪斜的木杆扯起几条破麻绳,绳子上挂着一块块用木炭写着字的破布,在风沙里啪啪作响:

**“男丁,三十斤麦”**

**“妇人,两袋糠”**

**“半大娃,换十斤观音土”**

最刺眼的,是挂在路口老槐树上的那块最大、最醒目的牌子:

**“两脚羊,肉嫩骨酥,价同裹脚银!”**

牌子下,一个穿着半旧绸衫、师爷模样的干瘦男人**钱算盘**,正唾沫横飞地吆喝。他手里拎着一杆特制的大秤,秤钩寒光闪闪,秤砣是用裹脚银熔铸的**金蟾砣**,蟾嘴咧开,仿佛在嘲笑这人间地狱。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上好的‘两脚羊’!刚断奶的嫩羔子!”钱算盘一脚踹在旁边一个木笼上。笼子里蜷缩着几个瘦骨嶙峋、眼神呆滞的孩子,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还在吃手指。一个约莫十岁、肋骨根根凸出的少年**栓柱**,死死抱着怀里一个三四岁、饿得连哭都没力气的女娃**草儿**。

“官爷…求求您…别卖俺妹…”栓柱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破风箱。

“滚开!”钱算盘不耐烦地用秤杆捅他,“小崽子还挺护食!告诉你,你和你妹,都是东家抵了税银的‘货’!看见没?”他炫耀似的晃了晃秤钩下挂着的几块黑乎乎、边缘不规则的**裹脚银锭**,“就这点成色的‘妖银’,东家都舍不得给!能换你们俩,是你们造化!”

不远处,几个穿着衙役号衣却敞胸露怀的汉子,正围着一个简易土灶。灶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浑浊的水翻滚着,飘出难以形容的腥臊气。一个衙役用长铁钩,从旁边一个半人高的瓦瓮里,钩出一条惨白的、明显属于孩童的**小腿**,随意地扔进沸水里!

“老三!火再旺点!王主簿等着这锅‘解乏汤’提神,好去收下个村子的税呢!”

栓柱看着那翻滚的锅,看着衙役手中滴血的铁钩,又低头看看怀里奄奄一息的草儿,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钱算盘腰间鼓鼓囊囊的褡裢——那里露出半截冷硬、裹着油纸的**麸皮饼**!那是钱算盘自己的干粮!

“饼…给俺妹…吃一口…”栓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猛地撞开木笼腐朽的栅栏,像一头绝望的小狼,直扑钱算盘!

“小畜生!反了你了!”钱算盘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褡裢里的麸皮饼掉了出来!

栓柱饿绿了的眼里只有那块饼!他扑倒在地,抓起饼就往怀里塞!

“找死!”钱算盘勃然大怒,抡起那沉重的金蟾秤砣,狠狠砸向栓柱的后脑!

“哥——!”草儿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哭喊。

秤砣带着风声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支粗糙的竹箭破空而来!

“当!”一声脆响!

竹箭精准地撞在金蟾秤砣上!力道不大,却足以让秤砣砸偏,“噗”地一声闷响,狠狠砸在栓柱肩膀!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栓柱惨叫一声,半边身子顿时瘫软,但怀里的麸皮饼死死护住!

“谁?!”钱算盘和衙役们惊怒回头!

只见官道旁的土坡上,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瞎了一只眼的**独眼老道**,正缓缓放下手中简陋的竹弓。他那只完好的独眼,浑浊却锐利,如同秃鹫般扫过人市,最后落在钱算盘身上。

“无量天尊。”老道声音沙哑如磨砂,“这孩子,命不该绝于此锅。”

“哪来的野道士!敢管官府的买卖!”一个衙役拔刀上前。

老道却看也不看他,独眼死死盯住钱算盘腰间褡裢里掉出的另一件东西——几块零碎的**裹脚银**旁边,赫然压着一张折叠的、盖着鲜红官印的**契纸**!纸角露出一行字:“…抵税银十五两…”

“官府买卖?”老道嗤笑一声,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指向钱算盘怀里露出的契纸,“是买卖人!还是买卖这‘裹脚妖银’的**亏空**?!”

此言一出,钱算盘脸色骤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妖道胡言!拿下他!”

衙役们一拥而上!

老道身形却异常滑溜,如同泥鳅般在刀光中穿梭。他并不反击,只是猛地扑向倒地不起的栓柱!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在栓柱满是血污的额头飞快地画下一个扭曲、暗红的**符咒**!符咒完成的瞬间,竟如同烙铁般在皮肉上“滋啦”轻响,腾起一缕细微的青烟!

“记住这痛!记住这恨!”老道的声音如同魔咒,灌入栓柱因剧痛而模糊的意识,“去…西边…有铁龙…能碾碎这些金蟾…”

话音未落,衙役的刀锋已到!

“噗!”

刀锋狠狠劈在老道背上!破旧的道袍裂开,露出干瘪的脊背,却不见多少血流出。

老道身体晃了晃,猛地回头!那只独眼中,竟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死死盯住挥刀的衙役,又扫过惊骇的钱算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铅毒入髓…妖银蚀国…快了…都快了…等着铁轮…碾过你们的…”

话未说完,老道头一歪,气绝身亡。身体向前扑倒,正压在那口翻滚着“解乏汤”的铁锅上!

“哗啦!”

铁锅被砸翻!滚烫腥臭的汤汁泼洒一地!

“晦气!”衙役骂骂咧咧。

没人注意到,老道尸体压住的地方,那滚烫的汤汁和泥土混合,竟迅速凝结出一幅诡异的图案——**两条冰冷平行的铁轨**,正将一只巨大的**裹脚银熔铸的金蟾**,死死压在轮下!金蟾碎裂的身体里,涌出的不是银液,而是粘稠腥臭的**黑油**!

**钩子:** 重伤的栓柱抱着妹妹草儿,蜷缩在冰冷的泥地里。额头符咒灼烧般的剧痛和肩骨碎裂的痛苦撕扯着他。恍惚间,他仿佛听到大地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不是雷声,更像是…无数沉重的铁轮在滚动!他努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望向西方灰暗的地平线。风沙迷蒙中,他似乎真的看到一条喷吐着滚滚黑烟的**钢铁巨兽**,正沿着两条看不见的铁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朝着这片吞噬人命的“天街人市”,碾压而来!那巨兽的轮廓,竟与老道尸体下黑油铁轨碾金蟾的图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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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评价**

同州府人市是道光朝社会崩溃的终极图景,“裹脚银”在此完成了从货币到“人肉等价物”的恐怖嬗变:

1. **“两脚羊”标价的制度性吃人:**

* **“价同裹脚银”** 的牌子,标志货币体系彻底崩溃。劣质官银(含铅35%)成为人肉计价单位,揭示**人不如银**的末世伦理。

* **官办人市**(钱算盘代表官府收税吏,衙役煮食)证明饥荒下的食人行为已非民间惨剧,而是**权力默许甚至参与**的系统性罪恶。

2. **“独眼老道”的预言与献祭:**

* 老道以竹箭救人、符咒烙额、言“铁龙碾金蟾”,身份神秘。其独眼象征**洞穿黑暗的警示者**,符咒实为唤醒底层反抗意识的“火种”。

* 尸体压翻“解乏汤”铁锅并显化铁轨碾金蟾图景,是对腐败权力(金蟾)终将被工业力量(铁轨)碾碎的终极预言,也是自我献祭式的控诉。

3. **“铁龙幻听”的历史伏脉:**

* 栓柱濒死的“铁轮轰鸣”幻觉,与老道遗躯显化的图案、第十三章白莲祭坛的火车谶语形成三重奏。

* 此幻觉精准指向**十三年后(1862)** 清廷首次讨论修建铁路(被顽固派否决),及**三十年后(1879)** 中国第一条实用铁路(唐胥铁路)的诞生。风沙中巨兽轮廓,酷似1881年“龙号”机车的剪影。

> **历史钩子延伸**:1905年,詹天佑勘测京张铁路途经同州故道。民工挖掘路基时,于当年人市老槐树下三尺处,掘出一具蜷缩的幼童骸骨(肩骨碎裂)与一具成人骸骨(背有刀痕,独眼头骨)。幼童额骨上,赫然嵌着一个深如刻印、无法解释的暗红色**扭曲符痕**!詹天佑沉默良久,命人将两具骸骨迁葬于即将铺设铁轨的路基之下,碑文仅四字:“枕木之下”。通车首日,汽笛长鸣,声震渭北荒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