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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现场)

雍正时代的严苛与高效,如同一阵凛冽的寒风,扫清了康熙晚年的沉疴积弊,却也让朝野上下神经紧绷。乾隆皇帝的即位,仿佛在料峭春寒中吹来了一股和煦的暖风。他年轻,受过最好的满汉文化教育,仪表堂堂,谈吐风雅,与乃父雍正那冷峻、严肃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登基之初,乾隆帝便展现出一副宽仁、开明的姿态。他下诏宽免了雍正朝一些因政治斗争获罪官员的家属,缓和了紧张的政治气氛;他崇尚文艺,时常召集翰林词臣吟诗作画,恢复了宫中一度沉寂的文化活动;他甚至在祭祀等公开场合,表现出对儒家礼仪的极大尊重。这一切,都让群臣,尤其是汉族文官们,感到耳目一新,如沐春风。

然而,在这股“暖风”之下,张廷玉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气息。他侍奉过两位皇帝,深知天威难测,而这位年轻新君看似温和的表面下,隐藏着远比其父更为深邃和难以捉摸的城府。

乾隆帝依旧对张廷玉礼遇有加。在公开场合,总是尊称一声“张先生”或“衡臣”,赏赐也依旧丰厚。军国大事,也常常咨询他的意见。但张廷玉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咨询,与雍正帝那种近乎依赖性的商讨,已经有了本质的不同。

雍正帝是与他一起“解决问题”,常常是皇帝有了初步想法,与他深入探讨细节,最终形成决策。而乾隆帝更多是“听取汇报”,在做出决定之前,听取各方意见,尤其是张廷玉和鄂尔泰这两位顾命大臣的看法,但最终拍板的,永远是他自己。他更像一个高明的裁判,而非并肩作战的队友。

一次,乾隆帝召集几位大臣,商议整顿八旗子弟怠惰、奢靡之风的事宜。张廷玉依据雍正朝整顿吏治的经验,提出了一套严查严惩、以考绩定升黜的方案,条分缕析,逻辑严密。

乾隆帝耐心听完,未置可否,转而问鄂尔泰:“鄂卿以为如何?”

鄂尔泰沉吟道:“张大人所言,切中时弊。然八旗乃国之根本,关系重大。奴才以为,严惩之外,更需引导。或可增设官学,强化骑射,导之以礼,示之以恩,刚柔并济,或可见效。”

乾隆帝点了点头,面露赞许之色:“鄂卿老成谋国,刚柔并济,方是正理。八旗之事,关乎国本,不可操切。”他最终采纳了一个以鄂尔泰意见为主,但糅合了张廷玉部分建议的折中方案。

张廷玉面色平静地领旨,心中却是一沉。他并非因自己的方案未被全盘采纳而失落,而是清晰地感觉到,皇帝正在有意无意地利用他与鄂尔泰之间的政见分歧,来平衡双方,并最终凸显自己的决策权威。皇帝不再需要某个单一的“外脑”,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他兼听则明、并最终由他乾纲独断的朝堂格局。

更让张廷玉感到不安的,是乾隆帝对“名分”和“规矩”的极度重视。雍正帝用人,重才实干,相对不拘小节。而乾隆帝则对礼仪、规制、言辞的得体与否,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有一次,张廷玉在呈递奏章时,因年老眼花,奏事本的格式出现了一处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瑕疵。乾隆帝当时并未说什么,但几天后,却借另一件事,不点名地提醒所有大臣:“为臣者,当谨守规制,于细微处见忠心。奏对文书,乃上达天听之物,岂可稍有轻忽?”

这话如同细针,轻轻扎在张廷玉的心上。他明白,这是说给他听的。在雍正朝,他几乎可以算是制度的化身,所有规章流程他都烂熟于心,何曾出过这等纰漏?如今,年龄和精力的衰退,似乎正使他逐渐失去那赖以立身的“严谨”光环。

乾隆帝就像一位技艺高超的园丁,开始小心翼翼地修剪前朝留下的过于茂盛的枝叶。他依然给予张廷玉表面的尊荣,但在权力的实质运作上,却开始一步步地收紧缰绳。张廷玉能感觉到,自己手中那曾经实实在在的权力,正在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悄无声息地,却又持续不断地流失。

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恭顺。在朝堂上,除非皇帝垂询,否则绝不主动发言。处理政务,也更加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正在缓缓落下帷幕。现在最重要的,已不再是建功立业,而是如何在这位心思深沉的年轻君主手下,求得一个平安的晚景,以及……保住先帝许下的那个承诺。

(钩子:张廷玉步步退让,谨小慎微,试图以绝对的恭顺来换取新君的包容。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与鄂尔泰门下官员之间的龃龉并未因皇帝的平衡术而消失,反而在某些具体事务上摩擦出火花。一次看似寻常的科举舞弊案,牵扯出了背后复杂的人事关系,将两位顾命大臣再次推向了风口浪尖。这一次,乾隆皇帝会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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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评价)

“新皇乾隆”这一章,深刻揭示了皇权更迭后,前朝重臣所面临的必然困境与身份危机。

首先,乾隆帝的统治风格与雍正帝形成鲜明对比,这直接动摇了张廷玉的权力基础。雍正朝的“效率优先”和“务实主义”,为张廷玉这类业务型官僚提供了最佳舞台;而乾隆朝初期强调“宽严相济”、“重视礼制”和“乾纲独断”,使得张廷玉的核心竞争力(高效、缜密)相对贬值,其“工具性”价值下降。新君需要建立自己的权威,必然要逐步摆脱对前朝老臣的依赖。

其次,张廷玉的应对策略体现了其一贯的谨慎与敏锐。他迅速识别出新君执政风格的变化以及自身处境的微妙,并立即调整行为模式,从“积极参与”转向“恭顺守成”。这是一种明智的自我保护策略,旨在避免成为新君立威的靶子。然而,这种被动防守的姿态,也意味着他主动放弃了权力的拓展,其影响力自然随之衰减。

从政治生态看,乾隆帝有意打破雍正后期张、鄂并立的二元权力结构。他通过“兼听则明”的方式,将决策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使两位顾命大臣从“决策参与者”逐渐转变为“高级顾问”。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权力驾驭术,旨在预防权臣的出现。

然而,对于张廷玉个人而言,这种变化是致命的。他毕生追求的“配享太庙”的荣誉,其兑现的希望,完全系于新君对先帝遗命的尊重程度。当他自身的实际权力和不可或缺性下降时,他去争取这一荣誉的底气也随之减弱。此时的张廷玉,已然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越是强调先帝遗命,可能越引发新君反感;但若不去争取,则毕生追求的最高荣誉可能付诸东流。这为他晚年悲剧性的执着,埋下了最深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