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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大清三百年:兴衰沉浮录 > 第2章 秀才的“破壁”之路(1826-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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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秀才的“破壁”之路(1826-1834)

历史现场

道光六年的初春,十五岁的曾国藩踏上了前往长沙的路。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行。父亲曾麟书亲自送他到渡口。临别前,曾麟书没有太多嘱咐,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神复杂——既有期盼,也有一丝自己未能实现梦想的遗憾。“到了省城,莫给湘乡人丢脸。记住,唯勤与恒,断不可废。”

曾国藩深深一揖,转身上了乌篷船。船夫竹篙一点,小船便离了岸,顺着涟水,驶向未知的远方。他站在船头,回望逐渐模糊的故乡山水和父亲的身影,心中那份不安渐渐被一股跃跃欲试的劲头取代。长沙,我来了!

然而,省城的“见面礼”并不温柔。

当曾国藩背着简单的行李,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操着一口浓重的湘乡土话,站在长沙城南书院气派的大门前时,他立刻感到了强烈的格格不入。进出的学子们,或锦衣折扇,谈笑风生;或长衫飘逸,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的清傲。他像个误入华宴的乡巴佬,连门房打量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审视。

好在,曾麟书早已托了关系,为他寻了一位不错的老师。曾国藩很快安顿下来,开始了在省城的求学生涯。

挑战接踵而至。首先是学业上的压力。长沙书院的教学进度和深度,远非父亲那个乡村私塾可比。同窗中不乏天资聪颖之辈,先生讲解经义时,他们常常能举一反三,对答如流。而曾国藩呢?他往往需要课后花上数倍的时间,反复咀嚼,才能勉强跟上。有时候先生提问,他憋得脸通红,话在嘴边打转,就是组织不成流畅的句子,引来几声压抑的轻笑。

但他有他的“法宝”——那股从白杨坪带来的“笨”劲。他给自己定下铁律:“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精,明年再读。” 就像用钝刀子砍大树,不急不躁,一刀一刀,总能砍倒。

他的书案总是最乱的,堆满了写满笔记和心得的纸片。别人用宣纸潇洒作文,他为了省钱和反复利用,常常找些便宜耐用的纸,正面写完写反面,墨迹叠着墨迹。他读书时,喜欢高声朗诵,摇头晃脑,完全沉浸其中,不管别人异样的眼光。有个刻薄的同学私下给他起了个外号——“曾呆子”。

生活上也不轻松。家里给的钱银有限,他必须精打细算。长沙的消费比乡下高得多,一碗阳春面都要掂量着吃。他几乎从不参与同窗间的诗酒聚会,那不是清高,是真没钱,也没时间。他把所有精力都投注在书本里,仿佛那是一个可以抵御所有外界不适的堡垒。

道光十年(1830年),十九岁的曾国藩自觉积累得差不多了,在父亲和师长的鼓励下,第一次报名参加了童子试(考取秀才资格的初级考试)。曾麟书更是决定,父子同上考场,成为一段“佳话”。

结果,“佳话”差点成了笑话。

放榜那天,人山人海。曾国藩挤在人群里,从最后一名往前看,心跳如鼓。看了好几遍,没有“曾子城”三个字。再看父亲的名字,也没有。父子二人,双双落榜。

曾麟书脸色灰败,沉默了许久才叹道:“时文之道,精微幽深,我辈还需努力。” 曾国藩心里更不是滋味,除了失败的沮丧,还有对父亲的愧疚。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期望。

第二年,再考,再落榜。

第三年,依旧。

……

直到第六次,他依然名落孙山。

这期间,压力如影随形。乡邻的闲言碎语(“曾家那孩子,看着用功,怕不是块读书的料”),同龄人相继考中的刺激,家境的日渐窘迫,都像石头一样压在他心上。最难受的是面对父亲。曾麟书自己的科举路已经走得绝望,把全部的火苗都寄托在长子身上,每一次失败,都仿佛在老人眼里添一分暮气。

曾国藩不是没动摇过。深夜苦读至头晕眼花时,他也曾把笔一扔,盯着跳动的油灯火苗发呆:难道我真的不是这块料?难道就要这样认命,回白杨坪种地,重复祖辈的生活?

但他想起祖父曾玉屏“以懦弱无刚为耻”的训诫,想起自己读过的那些先贤传记,哪个不是历经磨难?他抹把脸,重新拾起笔。他开始更细致地分析失败原因。他发现,自己基础虽扎实,但应对科举考试的“时文”(八股文),却不得其法,文章写得过于朴拙,缺乏考官欣赏的“光彩”和巧妙结构。

他调整了策略。依然下死功夫读书,但开始有意识地研究历年优秀考卷,模仿其破题、承题的技巧,学习如何把圣贤道理阐述得既合规矩,又略有新意。他把自己写的文章拿去给不同的先生点评,厚着脸皮听取批评,哪怕那些批评很尖锐。他还养成了一个伴随终生的习惯:写日记。不仅记事,更多是反省。今天哪里怠惰了?哪句话说得不妥?哪处学问没想透?他像最严苛的法官,审判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道光十三年(1833年),二十三岁的曾国藩第七次踏入考场。这一次,心态反而平和了许多。他不再想着一定要中,只是想着要把自己理解的东西,清晰、工整地表达出来。

放榜日,他照例挤在人群里。这次,他从后面往前看,没多远,就在中游偏下的位置,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中了……我中了!”那一瞬间,巨大的恍惚感袭来,没有狂喜,反而有种不真实的麻木。直到旁边落榜的考生投来羡慕又苦涩的目光,他才慢慢反应过来。紧接着,他想到了父亲。他挤出人群,飞奔回寄宿的地方,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曾麟书此次未参考)。

没想到,更大的惊喜在后面。几天后,秀才等级的张榜公布,他不仅中了秀才,而且成绩被列为“佾生”(成绩较好的秀才,有资格担任祭祀乐舞生)。这意味着他绝非“吊车尾”,而是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更神奇的连锁反应开始了。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又像是长期积累终于突破了某个临界点,曾国藩在接下来的科举路上,忽然变得顺畅起来。

就在中秀才的同年秋天,他参加湖南乡试(考举人)。这一次,一击即中!他考取了湖南省第三十六名举人!

消息传回湘乡白杨坪,整个曾家,乃至整个宗族都沸腾了。曾麟书老泪纵横,几十年的郁结在这一刻终于得以舒展。虽然他自己一辈子没考上秀才,但儿子二十出头就中了举人!这已经是曾家几代以来最高的功名了。祖父曾玉屏更是激动得大摆宴席,宴请四方乡邻,那股扬眉吐气的劲儿,比曾国藩自己还足。

从“屡试不第”的笨小孩,到“少年举人”,曾国藩用了七年时间“破壁”。这不仅仅是功名上的突破,更是他心性、方法、视野的一次全面升级。他知道,省城的天地已经不够他翱翔了。举人功名,为他敲开了通往帝国最高舞台的大门。

下一步,该去北京了。那里有全国的精英,有决定命运的最高级考试——会试与殿试。

年轻的曾国藩站在湘江边上,望着北去的江水,心中豪情与谨慎交织。长沙的历练让他褪去了不少青涩,也让他更加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北京的钟声仿佛在遥远的地方召唤,那将是另一场更为严峻的考验。

客观评价

曾国藩的“秀才之路”,是一部活生生的“逆袭教科书”。它向我们揭示了几个关键道理:

第一,“笨功夫”才是真功夫。在信息爆炸、追求速成的今天,曾国藩的“尚拙”精神尤为可贵。他相信持续积累的力量,相信“日日不断,水滴石穿”。他的成功不是靠天赋爆发,而是靠时间、耐心和重复堆砌出来的高原。这种“结硬寨,打呆仗”的思维,适用于任何需要深度钻研的领域。

第二,挫折是重塑自我的熔炉。六次落榜的打击是巨大的,足以摧毁很多人的信心。但曾国藩将其转化为自我审视和调整的契机。他开始研究规则(八股文法),改进方法,而不是一味蛮干。这说明,坚韧不等于固执,真正的坚持是不断反思、优化路径的坚持。

第三,习惯决定下限。他在此期间养成的两个习惯——深度钻研和写日记自省——成为他一生事业的基石。前者保证了他的学问深度和实践能力;后者则让他具备了罕见的自我管理、自我修正能力,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这些习惯,远比一时的聪明更重要。

第四,平台跃迁需要关键突破。考中秀才,尤其是以较好的名次考中,对曾国藩而言不仅是一个名分,更是一个巨大的心理突破和资格认证。它验证了他方法的有效性,极大地增强了自信,并为他赢得了进入更高竞争圈的门票。人生很多时候,就需要这样一次“破壁”来打通上升通道。

他的经历也反映了清代科举制度的残酷性与公平性并存的一面。残酷在于它消耗无数人的青春与心血;公平在于,至少在理论上,它为像曾国藩这样没有背景、只有毅力的寒门子弟,提供了一条狭窄却存在的上升通道。曾国藩抓住了它,并开始沿着这条通道,走向历史的前台。

少年举人,名动乡里。然而,曾国藩并未在赞誉中沉醉太久。一张来自京城的船票已经握在手中,他将要面对的是汇聚天下英才的“春闱”大会试。北京,帝国的心脏,那里有宏大的紫禁城,有复杂的官场规则,更有无数比他更天才、更富背景的竞争者。这个湘乡来的“曾呆子”,能否在皇城根下再次“破壁”?他的“北漂”生涯,又将如何塑造未来那个位极人臣的“曾文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