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刘备亦不敢破例——营中尚有关羽这般嗜酒之人,若开此先河,日后恐难收拾。
席间刘备起身,举茶相敬:
先生先为友若鸣不平,后又不愿强人所难,如此高义,备甚钦佩。
先前不知先生来意,言语冒犯,还望海涵。
见刘备如此谦逊,伊籍连忙离席还礼:
玄德公折煞在下了!
伊籍摇头笑道:
伊某虽非大贤,却也读过圣贤书。
若连是非曲直都辨不明,岂非枉读诗书?
厅内欢笑阵阵,惹得门外戍卒频频侧目。
这伊籍通晓大义,明辨忠奸,
昔日在荆州便救刘备于危难,言辞得体,甚合李佑心意!
荀攸继刘备之后起身:
机伯先生无论出于大义或私谊,肯为荀氏子弟发声,已属难得。
攸代友若敬先生一盏。
伊籍坦然饮尽杯中茶:
公达先生过誉了。
天理昭昭,友若先生无端卷入蔡氏纷争,实在令人不平。
在下所为不过顺应本心,不敢居功。
二人相视而笑,满座欢愉。
众人皆见伊籍笑容满面。
在荆州周旋多年,全凭这副口才立足。
如今终可不需再看蔡氏脸色!
为官数载,唯有今夜方能畅怀大笑。
伊籍心中唯余一念:
此番投效,果然明智!
酒过三巡,刘备询及荆州军情:
机伯以为,荆州会遣何人为将?
伊籍冷笑一声:
十万水军实为蔡氏私兵,必由蔡瑁统领。
其余四万精锐乃文聘所率。
依某之见,陆战此人更胜蔡瑁一筹。
多谢先生指教。
刘备点点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伊籍,看得对方坐立不安。
两人对视许久,刘备按捺不住问道:就这些?
确......确实没了......伊籍结结巴巴地回答。当真?刘备难掩惊讶,荆州人才济济,岂能只有这几人?先生莫要诓我!
真没有了!伊籍苦笑道,除了江夏太守黄祖曾射杀孙坚,麾下仅五千兵卒难成气候。
另有张允乃蔡瑁亲信,蔡中、蔡和皆是蔡家庸才。
荆州看似兵多将广,实则可用之将屈指可数。
呵——
李佑冷笑一声,荆州良将如云,只是刘表昏聩无能,不识英才罢了!
这番话令伊籍精神一振。
他知道眼前这位正是鼎鼎大名的神谋鬼算李伯川。且说那长沙老将黄忠,李佑慢条斯理道,虽年过半百,武艺却不容小觑。
若他年轻十岁,连吕将军都未必能稳胜。此言一出,文官惊讶,武将振奋。襄阳城中有魏延,勇略过人,虽性情桀骜,统兵之能不在张文远之下;江夏甘宁武艺超群,如今在黄祖帐下不得志;更有守城名将霍峻,若由他镇守江夏,恐难攻克。
伊籍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喃喃自语:究竟......谁才是荆州人?
江夏城内,刘表大军已撤回襄阳,只剩黄祖率领残部驻守。
刘表深谙君子不立危墙之道的真谛。
军营大帐内,黄祖端坐主位,凝视着前线传来的军报陷入沉思。
刘备在寿春囤积粮草,兵分两路:张合领三万河北精锐攻向汝阴,高览率剩余两万河北老兵驻守寿春。
张合率五万河北降卒归顺刘备后,既解决了粮草运输问题,又遏制了曹操的攻势,使刘备再无后顾之忧。
刘备麾下的青州老兵皆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能从连番恶战中存活下来的,岂是易与之辈?此刻刘备正亲率十万大军,经合淝过六安,直逼靳春城,距江夏已不足百里。
黄祖将战报轻轻搁在案头,神色平静。
在他看来,即便刘备当真战无不胜,也与他关系不大。
文聘率领四万荆州精锐正向江夏疾驰而来,十万荆州水军严阵以待。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他只需维持现状,静候援军即可。将军!一声洪亮的嗓音打破沉寂。
只见甘宁大步出列,抱拳 :末将愿领兵出战!
黄祖眉头紧蹙。
他并非不识甘宁勇武,实在是二人性情相左。
刘表的保守战略消磨了将领的锐气,而正值盛年的甘宁却渴望建功立业。
这种矛盾使得这对上下级关系日益紧张。出战?黄祖冷笑道,刘备十万虎狼之师压境,你拿什么应战?
甘宁不为所动:兵者诡道,岂能以多寡论胜负?若如此,袁绍早该一统天下了!刘备长途奔袭,我军正可趁其立足未稳,夜袭营寨。
末将只需三千精兵,日落时分出击,必能挫其锐气!
三千?!黄祖怒拍案几,你当军士性命儿戏吗?用三千人对十万大军,与送死何异?记住,这是主公的军队,不是你甘兴霸的私兵!
甘宁嗤之以鼻:未战先怯才是取死之道。
黄将军若是胆怯,大可直言!
黄祖怒拍桌案,厉声喝道:
甘宁目无军纪,违抗将令,视将士性命如草芥!拖出去重责二十军棍!
将军息怒!
一员浓眉虎目的中年将领急忙劝阻,此人正是甘宁在江夏军中少有的挚友——苏飞。兴霸年少血气方刚,虽不知战场凶险,却是一心为主公效命。
望将军体谅他这片赤诚之心!
赤诚之心?
黄祖冷笑连连,
照你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他了?
末将不敢!
苏飞连忙低头告罪。
自射杀江东猛虎孙坚后,黄祖便沉迷权位,再无建树。
苏飞屡次举荐甘宁,却只换得个小小县丞之职。
甘宁麾下百余勇士皆是慕名来投,在江夏竟连正式编制都没有,粮饷全靠甘宁自掏腰包。
若非苏飞时常接济,这些人怕是早已饿毙!
见苏飞服软,黄祖冷哼一声:
若不服气,就带着你的人马去劫营。
生死有命,休要怨天尤人!
说罢竟命人将甘宁逐出大帐。
甘宁本是水贼出身,性情暴烈如雷,岂能忍受这般羞辱?当即不顾苏飞阻拦,愤然离营而去。
......
靳春至鄂城途中,刘备大军正扎营休整。
中军帐内,李佑盯着案上三枚铜钱,眉头紧锁:
怪哉!这卦象竟显示我军今夜有惊无险?莫非有人要来劫营?
众人闻声围拢。
贾诩蹙眉道:
密报称江夏并无大队人马出动。
倒是那个甘宁领着百余骑午时出了城门......
荒谬!
伊籍不以为然,
百余人劫十万大军?那甘宁莫非失心疯了?
话音未落,营外骤然杀声震天:
甘宁在此!速来受死!
伊籍顿时语塞。
......
百骑劫营,堪称惊世骇俗之举。
即便骁勇如吕布,也未必敢行此险招。
连深谙兵法的贾诩都未将这支小队与劫营联系起来。
可甘宁不仅做了,更选在了最佳时机!
连日行军已让久经沙场的青州劲旅疲惫不堪,终是血肉之躯,总要休憩之时。
甘宁以逸待劳,出奇制胜。
尽管这番举动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但战场从不论经过,只问成败!
甘兴霸双钺在手,胯下乌骓如风。
最先遇袭的巡哨还未看清来人,颈间已迸出一道血线——腰间铜铃叮咚作响的锦帆贼,从来不是浪得虚名!
战马扬蹄踏翻营帐,左手钺光闪过,又一颗头颅飞旋而起。
这场蓄谋已久的夜袭初见成效,转眼已有三十余名青州兵毙命。
若无人阻拦,这百骑怕是要创造百人斩的传奇。
十万大军被百人劫营?纵使刘备军损失轻微,这般折辱也足以挫尽锐气。
偏生青州军中有个的讲究——李伯川定下的规矩:所有将领轮流值夜。
起初众将怨声载道,直到配套的全勤赏问世。
每月多领三分之一的俸禄,顿时再无人抱怨。
今夜本该文丑当值。
但颜良文丑这对至交向来形影不离,巡营都要结伴而行。
甘宁突闻侧翼喧哗,回首便见两员虎将破空杀至。鼠辈休狂!颜良大刀直劈面门,文丑长枪同时刺来。
这对曾在袁绍麾下屡战屡败的猛将,投效刘备后久未逢敌手,此刻终得尽情施展。
三把兵刃在空中碰撞,激鸣声响彻夜空。
颜良文丑联手夹击,寻常将领恐怕早已命丧二人之手。
甘宁纵然骁勇善战,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勉力招架,难占上风。
战局看似旗鼓相当,实则甘宁暗自叫苦。
再缠斗下去,莫说取胜,连性命都堪忧。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突然向颜良虚晃一招,左手猛掷长钺直取文丑面门。
文丑仓促后仰,兵刃擦着鼻尖飞过。
甘宁趁机甩出流星锤,正中文丑胸膛。
文丑口吐鲜血跌 下,若非护心镜抵挡,只怕当场毙命。 之徒!颜良见状暴怒,挥刀劈向甘宁。
兵器相撞的刹那,甘宁的武器被震飞。
正当颜良欲乘胜追击,甘宁却翻身下马,抄起地上朴刀严阵以待。
此刻甘宁才发现自己深陷重围,四周尽是青州兵。
他一咬牙,索性弃了颜良直扑倒地不起的文丑。找死!颜良目眦欲裂。
甘宁举刀欲斩文丑,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杆银枪拦住。
抬眼望去——
赵子龙白衣如雪,宛若天神下凡。
靳春城外军营,赵云枪尖划出半圆挑开甘宁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