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诸葛亮已如青松般立在城门口。
刘备一行刚踏进城,就被他拽住衣袖。
郭嘉等人尚未回神,便被连推带拉押赴政务厅。
曹操退兵后,刘备军暂驻博平休整,最终决定班师平原。
东光有吕布镇守,袁绍难以轻取。
连日征战耗尽了将士精力,众人皆需喘息之机。
可城门处那对乌青的眼圈打破了平静——诸葛亮抱着成堆竹简,活像索命阎罗。
除刘备得以脱身,其余谋士悉数沦为苦力。
倒非诸葛亮懈怠。
出征前众人议定由他留守:一则战场凶险,少年不宜涉足;二来政务需人操持。
这位天才少年进步神速,荀攸曾赞其“经纬之才”
。
可谁能料到,“暂代政务”
竟成了青州大小事务的全权接管?晨钟暮鼓、案牍劳形,硬是将翩翩少年熬成了憔悴书生。
此刻政务厅内,郭嘉缩着脖子赔笑:“孔明,不如先歇息?我们决不溜走。”
李佑狗腿地摇着羽扇:“准你休沐十日如何?”
“别想糊弄过去!”
诸葛亮转过脸去,丝毫不为所动,
“诸位先生莫怪,政务厅正好积压了三天的公务,今日若不完结,谁都不许离开!”
李佑与郭嘉相视苦笑,心知理亏,只得面对如山的文书发愁。咎由自取!”
荀攸批阅完一份军报,搁笔笑道。你不也得陪着我们受罪?”
李佑撇撇嘴,“都是被困在此处的可怜人,你倒得意起来了!”
“正是正是,”
郭嘉连连点头。那可不同,”
荀攸放下笔墨,笑望二人,“我在此坐到天明也无妨,你们呢?”
李佑:“......”
郭嘉:“......”
吃了嘴上的亏,郭嘉哪肯甘心?他环顾四周,忽的眼睛一亮,蹑手蹑脚走向贾诩,向众人招手示意。
不多时,一群人已将贾诩团团围住。真神了,坐着都能睡着?”
“当真睡熟了?”
李佑在贾诩眼前晃了晃手掌,
“毫无反应,睡得可真沉!”
众人相视片刻,不约而同地露出狡黠的坏笑。
......
“报!”
一名兵士快步闯入厅中,单膝跪地,
“禀诸位大人......噗......”
那兵士显然没忍住,险些笑出声来,惹得刚醒的贾诩一脸茫然。
他左右张望,却寻不得半分可笑之处。好好禀报,”
李佑强作严肃道。
若让这兵士再笑下去,他自己也要憋不住了。遵命,”
兵士低头垂首,不敢抬目。
若再看见方才景象,他可真不敢保证能忍住笑意,
“江东传来急报,孙策收到伯川先生的信后,吐血不止,已然气绝身亡!”
“什么?我的信?”
李佑瞪圆双眼。
孙策收到他写的信,为何他自己竟不知情?
“将事情始末,详细道来!”
“诺!”
兵士领命,略作停顿,似在整理思绪,
“听闻孙策与翼德将军交锋后重伤卧床,正在府中调养,”
“忽然接到伯川先生来信,读罢竟气得仰 吼......”
“但说无妨,”
李佑没好气道,“我从不因言治罪!”
“那孙策高喊誓杀李佑,随即在榻上气绝而亡!”
李佑:“......”
挥手屏退兵士,
李佑眉心紧锁,在厅中来回踱步。伯川,”
郭嘉好奇道,“那信当真非你所写?”
“当然不是!千里之遥,一封信就能取人性命,我要有这本事,早给袁绍一日寄上十封八封了!”
“这有何难猜,”
“能一封信将孙策活活气死,除你李伯川外,怕也只有寿春那位了!”
郭嘉此言一出,李佑顿时愣住,细想之下,当即信了七八分。
一封信便让江东霸王命丧黄泉,这般名声虽不光彩,却也骇人听闻,寻常人岂会轻易相让?
定是张飞恐用自己的名号信件难以送达孙策手中,这才冒用他李佑之名。好个黑厮,我与他没完!”
荀攸轻声劝道:孙策之死未必是坏事,翼德将军的功劳本就大于过失。
李佑冷哼一声:玄德公一向公正严明。
我这就去请一道军令——既然张翼德立下大功,我私人赏他三十坛美酒!
荀攸惊讶地看向李佑,只听得后半句:然后禁酒三月!
刘备提着糕点和烧鸡走向政务厅,远远就听见喧哗声。
众人蜂拥而上。这怎么好意思!郭嘉夺过烧鸡。哪能让您费心。李佑撕下鸡腿。
贾诩抢走糕点时,刘备突然皱眉:文和...你脸上的王八是怎么回事?
贾诩抹了把脸,墨迹染了满手。
哄笑声中,他扑倒李佑:李伯川!不是我起的头啊!但肯定有你一份!
被刘备拉开后,贾诩临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佑啃着鸡腿嘟囔:不就护食慢了点...
众人吃着茶点闲谈时,刘备问:伯川,三弟气死孙策究竟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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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神色复杂,起初听到这消息时,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仅仅一封信便让敌军主公孙策丧命,如此离奇之事竟是张飞所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然而事实已摆在眼前,寿春距江东不远,又由张飞镇守,必须谨慎布防才是。利弊参半。”
李佑顿了顿,“孙策一死,江东军心涣散,短期内无力进犯,寿春的压力可暂缓。”
“可惜了。”
诸葛亮叹息道,“江东内乱本是个良机,若能挥师南下,未必不能立足。
但前有袁绍牵制,后有曹操虎视,实在分身乏术。”
“话虽如此,”
李佑摇头,“只要吴夫人尚在,江东便乱不起来。
她若清醒,定会将权柄交予孙权。”
“孙策之弟?”
郭嘉思索良久,才隐约记起此人。不错。”
李佑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此人善用贤才,凝聚人心,守住江东基业不成问题。”
“生子当如孙仲谋啊!”
“哦?”
刘备略显诧异。
李佑向来慧眼识人,能得他如此赞誉,孙权必非庸才。此人与曹操相比如何?”
“玄德公此言差矣。”
李佑笑道,“纵使我们与曹操势不两立,您也不该这般贬低他。”
刘备:“……”
他自然不知,李佑未说出口的后半句乃是——“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如今袁绍尚在,若此话传出,恐怕会激得对方倾尽全力来攻。孙权虽为守成之才,但与曹操这等枭雄相较,还差得远……”
“先别论这个。”
荀攸忽然抬头,“你们不觉得贾诩去得有些久吗?”
李佑:“……”
敢情方才的怒气全是装的?
“哈哈。”
荀攸轻笑,“姜还是老的辣。”
……
夜半时分,李佑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
他在门前驻足许久,终于踏入门槛。
自征讨袁绍以来,这是他首次归家。
仆从早已歇息,他径直走向书房,借着月光点亮烛火。
在平原城的权贵府邸中,李家规矩最少,唯有一条铁律——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书房半步。
烛光摇曳,李佑深吸一口气,手臂微颤着伸向书案。
案上散落着碎裂的竹简,赫然是《太平要术》。
他瘫坐案前,怔了片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生死存亡之际突现天雷,世上哪有这般巧合?而自那以后,那位邋遢却慈祥的老者,再未入他梦中。我李佑福薄,怎配得上先生这般礼遇!
李佑双目微阖,斜倚在椅背上。
半晌,一句低语从唇间溢出:
苍天将亡,
黄天当兴,
岁逢甲子,
天下太平......
正午时分,诸葛亮负手昂首,缓步踏入政务厅。孔明来啦......
李佑挂着两个乌青眼圈,蔫头耷脑地招呼道。亮见过伯川先生。
李佑随意摆摆手示意听见了,张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也难怪他这副模样。
昨日贾诩早早溜走,起初还有郭嘉作伴,可日落西山后,那家伙一句身子不适不宜久坐,拍拍衣袍就走了个没影。
到最后只剩荀攸陪他苦熬——这位可是通宵达旦处理公务后还能精神抖擞晨读的狠角色。
瞧人家现在还在案前挥毫泼墨的模样,这精气神当真天壤之别。谁让你出的馊主意,把孔明当八个人使唤?现世报来了吧?荀攸的调侃让李佑无言以对。
人家陪他熬到三更天,还有什么好说的?
又打个哈欠,李佑一边批阅文书一边问:袁绍那边还没动静?
怎会没有。贾诩慢条斯理地斟着茶,自退回南皮,袁本初日日暴怒,连安定幽州的审配、逢纪都召回南皮了,怕是不日就要兵发东光。
李佑嘴角抽了抽。
审配之才他岂会不知?这位治中别驾堪称袁绍平定河北的首功之臣。
至于逢纪,若非他献计胁迫韩馥,袁绍哪能坐拥冀州?单论皆属栋梁,可要凑在一处......袁本初当真妙人,专挑这对政见不合的冤家同治幽州。愁什么?郭嘉不屑轻笑,袁本初四世三公,论底蕴远超玄德公。
正因他麾下能人各执己见,加上优柔寡断之主,谋士越多对我等反倒越有利。
真要相较,两家谋士本在伯仲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