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正色道。什么条件?”
“一会儿不许说脏话。”
“嘶——这有点难啊……”
“那至少不能辱及先人。”
“成交!”
荀谌的囚室与众不同,多了一张木凳和一方书案,案上摆满酒食,若让其他囚犯瞧见,定要骂天不公。
微风吹入,烛光摇曳,荀谌赶忙伸手护住烛火,抬头只见李佑与荀攸步入牢房,身后跟着一位佝偻老者。
二人立在牢门外,居高临下望着坐于木凳的荀谌。
这位见惯风云的荀友若竟莫名打了个寒颤。友若别来无恙,叔侄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啊!
夜期盼与友若重逢,今日得偿所愿,苍天待我不薄!
荀谌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荀攸的热情令他无所适从——昔日族中二人明争暗斗,虽无仇怨,却也绝非这般亲密。公达如此厚爱,倒叫我惶恐。荀谌斟满酒杯仰头饮尽,强作镇定道:不必客套,公达此行必为说客,但说无妨。
友若何出此言?荀攸脸上浮现与李佑如出一辙的促狭笑容:论才学或推文若,若论仪态风采,荀家当以你为魁首,何来惶恐之说?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荀谌不自觉地后仰。
眼前这个荀攸与记忆中判若两人,愈看愈觉别扭。先生不知,李佑帮腔道:公达常说你有副好皮囊,我原不信,今日方知所言非虚。言语间满是轻佻之意。
荀谌心中发怵。
此战败北令他认清袁绍非明主,本想刘备麾下谋士如云,又有荀攸在侧,必会以礼相待。
届时故作清高,试探刘备胸襟,待三请四邀再顺水推舟,成就君臣佳话。
岂料这二人绝口不提招降,言辞古怪,令人费解。这位是?荀谌打量李佑,心中已有计较。
刘备麾下谋士他虽未全见,也知 ——郭嘉曾在颍川有过一面之缘,毒士贾诩年岁不符,唯有平原侯对得上号。李佑,李伯川,见过友若先生。
荀谌起身还礼:荀友若见过平原侯。
阁下此来是为招降?不如直言玄德公有何过人之处,竟令公达倾心效忠?
此刻他只想呐喊:快些招降罢,莫再折磨人了。先生此言差矣!
李佑的话语宛如一桶冰水当头淋下,荀谌浑身发冷,却不知更令人发寒的还在后头。以先生的风骨,若是轻易归降,岂不有损清誉?
倒不如说说先生这副好皮囊,如此俊朗相貌,若不物尽其用,实在暴殄天物。
呵呵......
荀谌干笑几声,无言以对,心中早已将李佑二人骂得狗血淋头。
见荀谌沉默,李佑不急不躁,侧身让出一位佝偻老者。友若先生可认得此人?
李佑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直看得荀谌后背发凉。在下不识,请平原侯明示。
这可是清河郡首屈一指的画师。
李佑从老者手中接过几幅画卷,隔着牢栏递到荀谌手中。
荀谌疑惑地借着烛光细看,顿时面红耳赤,将画作狠狠掷于地上。这等 !简直......简直......
看着语无伦次的荀谌,李佑暗自好笑,故作惋惜道:这哪里是 ?分明是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此乃艺术,先生可懂艺术?
你......你既喜好此物,自行观赏便是,给我看做什么!
先生此言差矣。
我与公达见先生仪表堂堂,特地请画师为您作像,先生怎还怪罪于我?
眼见李佑扭捏作态,荀谌脑中轰然作响。他颤抖着指向李佑,士可杀不可辱!若此事传出毁了荀氏名声,便是让玄德公与天下士人为敌!
先生多虑了。
李佑笑意更浓。如此佳作,我们自当妥善珍藏,闲暇时细细品鉴,岂不快哉?
我要见玄德公!
荀谌突然正色道。速去禀报玄德公,就说我真心归降,快去!
闻听此言,
李佑收起嬉笑神色,与荀攸对视一眼,齐声道:
成了!
......
刘备帐中,
望着跪地紧抱自己大腿、声泪俱下表忠心的荀谌,刘备恍如梦中。
这还是那个以清高自居的荀友若吗?
短短半个时辰竟被折磨至此。
刘备狐疑地看向李佑二人,只见一个低头摆弄手指,一个仰首观天,如出一辙的心虚模样。主公!谌愿效犬马之劳,恳请主公务必收留!
若主公不纳,谌唯有一死明志!
先生何出此言......
刘备嘴角微抽。
虽久经沙场,这般以死相逼求投诚的阵仗却是头回见,只得温言安抚:
友若先生大才,备仰慕已久。
“先生愿投身辅佐,我欢喜不尽,怎会推辞?快快请起!”
刘备搀起荀谌,待要引他就座,他却执意避开李佑,挪到刘备另一侧才略显局促地坐下。友若莫怪,我和伯川也是情非得已,不过是想你快些为玄德公效力,共图大业。”
荀攸赔着笑脸,荀谌却别过脸去不予理会。
也难怪他生疑——牢里那副光景,任谁都要怀疑荀攸是否有断袖之癖。先前多有冒犯,我以茶代酒向先生赔罪。”
李佑躬身奉上新茶,姿态极尽谦恭。
荀谌碍于世家礼数,只得接过茶盏。
指尖相触时,他手臂一僵,险些摔了杯盏。
荀攸瞪了眼讪笑的李佑,眼神分明在说:玩过头了吧?
李佑无奈摊手——谁能料到荀家才子这般经不起玩笑。公达的品性你最是清楚。”
刘备温声劝道,“伯川虽不拘小节,却绝非轻佻之人,日久便知。”
荀谌狐疑地打量着李佑。
这位新晋侯爷的名声他早有耳闻——尤其那封气死孙策的檄文,当初只当是谣传。
今日一见,倒信了 分。今夜设宴赔罪,还望先生海涵。”
见荀谌颔首应允,众人心底石头落地。
这场名为赔罪、实为接风的宴席,终让气氛热络起来。
酒过三巡,李佑忽搁下酒盏:“公达,我总觉得忘了件要事……”
“巧了。”
荀攸蹙眉,“我也这般心神不宁。”
正与刘备对饮的荀谌见状走来:“二位又在谋划什么?”
“青州已定,袁绍自顾不暇。”
荀攸沉吟,“可这心头不安从何而来?”
李佑与荀攸骤然变色,二话不说拔腿就冲出营帐,留下满脸困惑的荀谌。
也难怪两人这般匆忙,
竟忘了传令让吕布退兵......
南皮城中,
袁绍垂首扶额坐于案前,两侧谋士噤若寒蝉。
忽有士卒疾奔入帐禀报:
吕布已撤军回东光!
袁绍挥手屏退士卒,帐中重归死寂。
这消息若在平日原是喜讯,可接在清河惨败之后,却叫人欢喜不起来。
五万雄师溃不成军,虽多数逃回阴安,却计策尽毁更折了荀谌。
即便袁氏四世三公底蕴深厚,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末将愿领责罚!
郭图突然出列跪倒,倒让袁绍高看一眼。
逢纪险些气昏——此计本是他主谋,郭图不过附议,如今倒抢先请罪。
果然袁绍扶起郭图赞道:诸位若皆如公则,何愁大业不成?
袁绍满眼欣慰扶着郭图,
郭图一脸感恩望着主公,
其余谋士却面色铁青。
许攸气得浑身发抖,袁绍却浑然不觉帐中诡异气氛。前事既往不咎。袁绍坐回主位,只要能将刘备逐出青州,保全袁氏声誉,诸君良策尽可直言!
众人正踌躇时,
又是郭图抢先出列。
他与众不同——旁人苦思妙计,他只求能被采纳的计策。那刘备崛起不过数载,如何能与四世三公的袁家相提并论?若他敢与袁公争锋,简直是萤火之光妄想与日月争辉!”
“先前主公失利,既有天时不利,也有用人不当之处,但最关键的,是未能善用袁家累世累积的根基啊!”
“哦?”
郭图此言一出,顿时引起袁绍的兴趣,“愿闻其详。”
“主公试想,即便刘备倾尽青徐两州之力,最多不过十万兵马。
而主公若能集结全军,至少三十万之众,若再调回幽州驻军,四十万大军唾手可得。
届时对外号称七十万雄师,那刘备闻讯必定闻风丧胆!就算他胆大包天敢来犯境,以三倍于敌的兵力,焉有不胜之理?”
袁绍沉吟良久,未觉郭图所言有何不妥。
正欲应允之际,沮授急忙上前劝阻。
倒非他刻意作对,实是郭图此计太过冒险——往日那些昏招至多损兵折将,可若按此计行事,一旦兵败便再无退路!
“主公明鉴!此举万不可行!”
沮授肃然进谏,“天下大势非一战可定。
只要基业尚存,刘备终将败于主公之手。
若孤注一掷决战沙场,万一失利则追悔莫及!”
这番话说得确实在理。
刘备虽连战皆捷,所获不过东弹丸之地,于袁绍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这般消耗下去,纵使刘备再胜百场也难撼袁氏根基。
以袁家底蕴,拖也能拖垮刘备。
刘备可胜十次百次无妨,袁绍只需一胜便可重创敌军——双方实力本就悬殊。
只要耐心等待时机,终能找到破敌良机。
若按郭图之策决战,反倒可能正中敌军下怀。
若李佑在此,怕是要抚掌称快:“竟有此等好事?”
袁绍眉头紧锁。
他并非愚钝,自然明白沮授言之有理。
但那言语间暗含必败之意,着实令他心生不悦。主公,此言差矣!”
审配当即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