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皇宫深处,“瑶光殿”偏殿“听涛阁”。此处临御苑太液池,窗外残荷映雪,松涛阵阵。殿内却暖如仲春,巨大的青铜仙鹤香炉吞吐着名贵的龙涎香,混着酒气与炭火暖意,熏得人昏昏欲醉。
一张通体由整块金丝楠木雕琢而成、镶嵌象牙螺钿的四方麻将桌,成了殿内最耀眼的焦点。桌边四人:
上首主位: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他身着明黄常服,面皮浮肿,眼袋深重,此刻却精神亢奋,手指无意识地搓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麻将牌(“发财”),目光死死盯着牌桌。
下首客位:大宋钦差蔡攸。一身玄色暗金云纹锦袍,姿态闲适,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指尖一枚墨玉“东风”牌轻轻转动。
左侧:辽国晋国公、北院枢密使萧奉先。紫袍玉带,面白无须,眼神深邃,看似随意,实则每打出一张牌都带着算计。
右侧:南院大王耶律淳。契丹贵胄,鹰视狼顾,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鸷与傲慢。
桌上,一副由蔡攸进献的“御制麻将”正激战正酣。牌体由和田白玉、墨玉、翡翠、鸡血石精雕细琢而成,触手温润冰凉。牌面文字以金丝错嵌,背面则浮雕着大宋宫廷画师绘制的四季花鸟,精美绝伦。耶律延禧一见此物便爱不释手,当即命人设局。
“碰!”耶律延禧兴奋地推倒两张“二筒”,抓起萧奉先刚打出的“二筒”,随即摸起一张牌,指腹一捻,眼中爆出狂喜:“哈哈!自摸!清一色!一条龙!给钱给钱!”他得意地将牌推倒,赫然是筒子一色,从一筒到九筒连成一条龙!
萧奉先和耶律淳脸色微僵,不情不愿地推过筹码——那是用辽东黑貂皮缝制、内衬金箔的“貂金叶子”,每张价值百金。蔡攸则爽快地笑着,将几片金叶子推过去:“陛下手气如虹!真乃天命所钟!”
侍立一旁的宦官连忙为耶律延禧斟满琥珀色的西域葡萄酒。耶律延禧一饮而尽,红光满面:“蔡太傅!你这麻将…真是个好东西!比射柳(契丹传统射箭游戏)、双陆(古代棋戏)有趣多了!朕…朕要重赏你!来人!将朕那对‘海东青’(极品猎鹰)赐予太傅!”
“谢陛下隆恩!”蔡攸拱手,笑容真诚,“此物能入陛下法眼,是它的造化。只是…”他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面前的牌,“这麻将之道,如同治国理政,讲究一个‘平衡’二字。”
“哦?”耶律延禧来了兴趣,一边码牌一边问,“太傅此言何解?”
蔡攸慢条斯理地打出一张“西风”,目光扫过众人:“陛下请看,一副麻将,万、筒、条、字,四门齐全。如同朝廷,文武百官,勋贵宗室,缺一不可。若只偏重一门…”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耶律淳打出一张“九万”,随即轻巧地推倒自己的牌:“胡了!单挑九万!承让!”
耶律淳脸色一沉。蔡攸继续道:“就如同耶律大王方才,只顾着做‘万子’清一色,却忽略了其他三门,结果…被我这小小的‘单调’截了胡。”他笑着收过金叶子,“治国亦是如此。若只重武功,轻文治,则民怨沸腾;若只重文治,轻武备,则外敌入侵。唯有四门平衡,张弛有度,方能…国泰民安,胡牌得胜!”
一番话,看似论牌,实则暗含机锋!耶律延禧若有所思。萧奉先眼中精光一闪,哈哈笑道:“太傅高论!妙!妙啊!这治国如打牌,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能只顾自己门前雪!”他打出一张“红中”。
“碰!”蔡攸再次推倒两张牌,随即摸起一张,看也不看便扣在桌上,微笑看着耶律延禧:“陛下,该您了。”
耶律延禧正琢磨着蔡攸的话,随手打出一张“五筒”。
“胡!”蔡攸笑着翻开扣着的牌——正是“五筒”!“卡五筒!单吊!陛下,您这张牌…可真是及时雨啊!”
耶律延禧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你个蔡攸!原来在这等着朕呢!该罚!该罚!满饮此杯!”他亲自给蔡攸斟满酒。
蔡攸举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目光变得深邃:“陛下,牌局如世事,瞬息万变。有时…看似无用的闲牌,关键时刻,却能点炮成胡。就如同…那北方的金虏。”他声音不高,却让殿内气氛陡然一凝!
耶律延禧笑容僵住。萧奉先和耶律淳也放下牌,目光灼灼看向蔡攸。
“金虏?”耶律延禧冷哼,“不过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仗着几分蛮力,侥幸赢了几阵!待朕开春整顿兵马,定要亲征黄龙府!将他们赶回白山黑水吃雪去!”
“陛下神武!”蔡攸赞道,随即话锋一转,“然则…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金虏虽野,却凶悍狡诈,尤善骑射野战。我大宋与辽,乃兄弟之邦,唇齿相依。值此金虏猖獗之际,更需同舟共济,互为犄角!”
他拿起一枚“白板”,轻轻放在牌桌中央:“此牌,如同我宋辽边境。看似无用,却连接东西,贯通南北。”他又拿起一枚“发财”,放在“白板”左侧,“此乃我大宋。”再拿起一枚“红中”,放在右侧,“此乃大辽。”最后,拿起一枚刻着狰狞狼头的自制“金”字牌(蔡攸特意命人打造),重重压在“白板”之上!
“金虏如狼!若其突破白板(边境),则发财(宋)与红中(辽),皆危矣!”蔡攸声音沉凝,“故!我宋国愿倾力相助!岁币减半,非为吝啬,实为将省下之资,尽数化作粮秣军械,支援辽国前线!更派三千精锐入涿、易,非为占地,实为协防白沟河!与辽军并肩作战,共御豺狼!此乃…真正的兄弟同心!唯有如此,方能…”他猛地将那张“金”字牌扫落桌下!“将金虏…彻底碾碎!”
掷地有声!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噼啪作响。
耶律延禧看着被扫落在地的“金”字牌,又看看桌上紧紧相依的“发财”与“红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萧奉先抚掌赞叹:“太傅此言,振聋发聩!宋辽一体,共抗金虏!实乃上策!”他看向耶律延禧:“陛下!蔡太傅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此盟…当速成!”
耶律淳虽有不甘,但蔡攸摆出的“唇亡齿寒”之势无可辩驳,且句句点在耶律延禧最关心的“安危”上,也只能沉默。
“好!”耶律延禧猛地一拍桌子,“蔡太傅!朕信你!宋辽之盟,就此定下!具体细则…由萧相国与你全权商定!来!接着打牌!朕今日…定要胡一把大三元!”
牌局重启,气氛却已截然不同。耶律延禧对蔡攸亲热了许多,萧奉先更是频频与蔡攸交换眼色。唯有耶律淳,脸色阴沉,打牌也心不在焉。
几圈过后,耶律延禧手气愈发不顺,懊恼地推倒牌:“不打了不打了!今日手气背!”他醉眼惺忪地看向蔡攸:“蔡太傅…你这麻将…甚好!甚好!朕…朕要你留下!教会宫中所有人!以后…朕天天要打!”
蔡攸微笑:“陛下喜欢,是臣的荣幸。这副御制麻将,便献与陛下。另…臣还带来几位精通此道的‘牌博士’,可留在宫中,随时陪陛下解闷。”
“好!好!”耶律延禧大喜,“赏!重重有赏!”
当夜,蔡攸离宫时,不仅带走了耶律延禧赏赐的珍玩,更怀揣着与萧奉先初步敲定的盟约细则。那副价值连城的麻将,成了敲开辽国最高权力之门的钥匙。而牌桌上的纵横捭阖,已悄然为宋辽联盟,定下了坚实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