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锅炉厂的锻压车间里，十二台老式冲床正将关东军钢梁轧成薄片。赵红英的劳保手套被飞溅的氧化皮烫出焦痕，她突然抓起刚冲压成型的冷却器盖板，对着天窗透光观察——钢片内部的蜂窝状纹路竟与粮库陶管裂纹形成互补图形。齐铁军戴着改装电焊面罩蹲在液压机旁，突然将探伤仪的电极夹在冲床上：红英，把振幅调到37赫兹！
机床轰鸣声骤变，车间顶棚的积灰簌簌坠落。沈雪梅的白大褂扫过满地钢屑，听诊器贴在震动的冲床表面：应力集中点消失了！她抓起钢板冲向暗室，暗红色显影液里逐渐浮出苏联专家当年涂抹的数学符号，被钢梁轧制工艺强行改写成哈尔滨方言的谐音字。
保管员老周撞开车间铁门，怀里抱着的密码箱还滴着松花江水。箱体表面的伪满菊纹章在锻锤震动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哈尔滨轻工所的公章钢印。赵红英的扳手撬开锈蚀锁扣，泛黄的《满洲重工设备图集》里，一张昭和十二年绘制的冷却器图纸正随着车间震动频率微微发烫。
沈阳供销社的采购科长踩着嘎吱作响的翻毛皮鞋踏入厂区，公文包里三十份订货合同盖着加急生产的三角章。他摸着新冲压的冷却器边缘冷笑：这蜂窝结构，和日本三菱去年注册的专利有九成像。沈雪梅突然将显影后的钢板摔在谈判桌上，苏联公式与沈阳方言的谐音字在日光灯下交织成哈尔滨老电车的运行路线图。
这是王德顺师傅临终前改的参数！齐铁军扯开车间的防火帘，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苏联合签发的《特种设备安全规范》手抄本在穿堂风里翻动，某页用红蓝铅笔标注的应力系数正与冷却器振动频率共振。采购科长的圆珠笔尖突然戳破合同纸，墨迹沿着钢板纹路洇成自主创新四个狂草大字。
赵红英抓起锻锤旁的专利文件，东北方言版的苏联公式突然在纸面显影。她将钢片按在轻工所的律师函上，蜂窝结构的阴影恰好遮住侵权指控的关键段落：让三菱的人来看，这纹路是照着松花江冰裂纹轧的！
深夜的锅炉厂实验室，十二盏200瓦白炽灯将关东军图纸烤得卷边。沈雪梅的圆规尖划过昭和年间的标注，突然在减震系数处戳破纸面——破洞边缘的纤维竟与王德顺病历本上的字迹走向完全一致。齐铁军将改装过的幻灯机对准图纸，冷却器结构投影在《满洲矿产分布图》上，蜂窝孔洞恰好罩住大兴安岭某处钼矿标记。
把安全阀改成五瓣梅花形！赵红英突然砸碎实验室的保温杯，飞溅的热水在图纸表面蒸腾出哈尔滨老城墙的轮廓。沈雪梅的听诊器按在振动台上，苏联公式转换成的声波频率正将钼矿标记处的纸纤维震成絮状。齐铁军抓起三份不同年代的质检标准，突然将它们叠放在显影液里——1984年的国标钢印竟与伪满图纸的水印完美重合。
保管员老周撞进实验室，怀里抱着从江底打捞的密码箱零件。生锈的齿轮组在振动台上自动拼合，转动的齿尖在灯光下投射出哈尔滨轻工所新下发的《专利申诉指南》封面。
松花江封冻前最后一批货轮鸣笛起航，赵红英站在码头目送装载新型冷却器的木箱入舱。齐铁军突然将超声波探头按在甲板接缝处，显示屏上的应力波峰竟与江心冰层开裂频率同步。沈雪梅的白大褂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展开沈阳供销社的加急订单，纸页边缘的锯齿状撕痕与冷却器安全阀的梅花瓣严丝合缝。
他们要的自主设计在这里！赵红英的扳手敲击船舷，飞溅的铁锈在阳光下显露出王德顺当年刻在粮库地基里的莫尔斯电码。货轮拉响汽笛的刹那，江面冰层突然迸裂成蜂窝状纹路，与冷却器盖板上的轧制痕迹形成镜像对称。
保管员老周蹲在码头系缆桩旁，密码箱残片在他掌心拼出半枚五瓣梅花。远处哈尔滨锅炉厂的烟囱正喷出青灰色烟雾，在苍穹下勾勒出《中苏技术合作协定》里被反复修改的条款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