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口码头堆场的海风裹着铁锈味，齐铁军蹲在奥运火炬塔基座旁，手指抹过钢板表面的氧化层。日本产的喷砂机卡着潮湿的钢砂，出料口结着盐霜般的硬块。美方要求表面粗糙度Ra≤3.2μm。沈雪梅翻着英文工艺手册，铝饭盒里装着被钢砂刮花的蛤蟆镜，香港质检组说锈蚀面积超了指甲盖大小就得返工。
陈国栋踹了脚喷砂机的空压罐：德国佬这铁疙瘩，吃砂量比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浪费！港商送的防护面罩起雾严重，镜片上凝着赵红英骑车溅起的泥点。她甩着帆布包冲进堆场：佛山石湾的陶瓷厂有批废窑砂，烧过龙窑的老把式说比钢砂利索！
石湾南风古灶的窑砖发烫，七十二岁的老陶工用铁耙扒出窑底废砂。赵红英抓把砂粒在掌心搓捻：这砂子烧过宣统年的琉璃瓦。沈雪梅用显微镜观察砂粒：莫氏硬度7.2，比普通石英砂高两个点。齐铁军发现砂粒的棱角分布曲线与钢板锈蚀纹路吻合，在笔记本记下仿形切削效应。
港商代表用真丝手帕捂着口鼻：洛杉矶要的是现代钢结构，不是景德镇瓷器！陈国栋突然把钢砂扬向空中，砂粒在阳光下划出抛物线：您祖上运鸦片用的压舱砂，不也是佛山这土玩意散落的砂粒在钢板表面弹跳，撞击声竟与喷砂机故障报警器的蜂鸣同频。
蛇口港临时搭建的喷砂棚里，二十个青工轮流摇动筛砂机。赵红英示范砂料配比：掺三成粗砂当骨料，细砂填缝省料。沈雪梅用表面粗糙度仪检测：Ra值稳定在2.8μm，比日标优等品还低。齐铁军调整喷枪角度，发现45度喷射时砂粒嵌入深度最均匀，港商送的防护服被砂流撕出蛛网状裂痕。
这种土方子能过盐雾测试？港商敲打着喷砂件。陈国栋突然掀开雨布，海风卷着砂雾扑向检测台：特区这的盐雾浓度，顶得上十个实验室！飞散的砂粒在探伤仪屏幕上显形成立体的防锈层图谱，赵红英用石湾陶罐装着废砂样本，
佛山质检局的旧仓库堆满淘汰设备，赵红英指着蒙灰的陶瓷热膨胀仪：这机器测过石湾公仔的烧成温度。齐铁军改装仪器测量砂粒抗压强度，曲线图竟与喷砂机功率损耗波形同步。沈雪梅翻出1965年的陶瓷行业标准：龙窑砂的二氧化硅含量比国标高5%。
港商带着减料通知单闯进来：再不用指定供应商就取消订单！陈国栋突然抡起陶砂罐砸向水泥地，飞溅的砂粒在阳光中划出抛物线，落地后排列成特区工业局的批文编号。赵红英展开乡镇企业联营协议：八家陶瓷厂的废砂处理费，抵得上三台进口喷砂机！
黄埔港的货轮拉响汽笛时，齐铁军在舱底检查喷砂件。沈雪梅用铝饭盒装走最后一把废砂，盒内壁被刮出细密的同心圆纹。赵红英与港商代表站在甲板上，石湾陶罐里的砂粒随船身晃动，奏出与喷砂机共振频率相仿的沙沙声。
这批砂子到旧金山会涨价十倍。港商望着逐渐缩小的码头。赵红英摸出陶罐底粘着的窑变釉碎片：等砂子喷完，这罐子还能腌佛山酱菜。海风掀起她的劳动布外套，露出内袋里乡镇企业联营厂的公章，红印油沾着砂粒，像未烧制的陶胚上撒了层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