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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的血腥气仿佛透过宫墙,弥漫在整个皇城上空。赵文正撞柱死谏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朝野,引发了巨大的震动。士林清议哗然,有为其“风骨”扼腕叹息者,有斥其“迂腐”不知变通者,但更多的,是将矛头隐隐指向了龙椅上那位“逼死三朝元老”的年轻帝王,以及他力主推行的新政和重用的“幸进之辈”。

舆论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是夜,坤宁宫。

李岩褪去了沉重的朝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窗外月色清冷,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戾气。他闭着眼,手指用力揉按着刺痛的太阳穴,白日里那声沉闷的撞击、那飞溅的鲜血、那七个刺目的血字,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

谭淼淼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安神汤,轻轻走了进来。她挥手屏退了宫人,将温热的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然后无声地坐到李岩身后,伸出纤长的手指,代替他的手,轻柔却精准地按压着他头部的穴位。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和淡淡的药香,手法专业而舒缓。李岩紧绷的神经,在这熟悉的触感和气息中,微微放松了一些。他向后靠了靠,将头枕在她身前,依旧闭着眼,声音沙哑低沉:

“你都听说了?”

“嗯。”谭淼淼轻声应道,手上的动作未停,“赵阁老……太极端了。”

他不是极端,”李岩冷笑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是算计好了。用他一条老命,换朕一个‘逼死忠良’的恶名,换天下士人对新政的抵触,换墨衡、张策他们被千夫所指!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这种以生命为武器的道德绑架,比真刀真枪的阴谋更让人憋闷难受。

谭淼淼能感受到他胸膛下汹涌的情绪。她没有急着安慰,而是用平静的语调,如同在分析一个复杂的病例:“任何一次大的改革,本质上都是一个系统性的‘换血’和‘代谢’过程。旧的、僵化的、不再适应发展的组织细胞(既得利益集团)会本能地抵抗,甚至会释放出毒素(比如舆论攻击、极端事件),试图拖垮整个机体。”

李岩睁开眼,微微侧头看向她。月光下,她冷静的侧脸带着一种智慧的光辉。

“继续说。”

“在我们现代管理学和组织行为学里,有一个概念叫‘变革阻力’。”谭淼淼缓缓道,“而赵阁老今天的行为,就是最典型、也最激烈的‘主动阻力’表现形式之一。他用这种惨烈的方式,试图引发整个‘机体’(旧官僚体系及其背后的士族阶层)的排异反应,让你的‘新血’(新政和寒门官员)无法融入,甚至被吞噬。”

她的比喻精准而犀利,将复杂的政治斗争抽象成了一个可以理解的生理或管理过程。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李岩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探究。

“首先,要认识到,这种‘排异反应’是必然的,无法避免。”谭淼淼的手指滑到他紧绷的后颈,轻轻揉捏着,“你不能指望动了几百年的奶酪,却不让守着奶酪的人尖叫反抗。赵阁老的血,就是这反抗达到顶点的标志。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帮你把这股隐藏的阻力,逼到了明处。”

“其次,”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沉稳,“要明白‘换血’需要周期。新的血液输入体内,需要时间才能产生足够的红细胞、白细胞,才能真正发挥作用,替代旧细胞的功能。你不能指望张策、墨衡他们刚上任,就能立刻让整个官僚体系脱胎换骨。他们需要时间熟悉、布局、建立自己的执行团队,也需要用实打实的政绩来证明自己,来回击所有的质疑和污蔑。”

“这个周期会有多长?”李岩追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他习惯于特种兵式的雷霆行动,对于这种需要耐心和时间的“代谢”过程,感到有些焦躁。

“这取决于‘新血’的质量和活力,也取决于你这位‘主体’提供的支持力度,更取决于‘旧机体’的顽固程度。”谭淼淼看着他,“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一蹴而就。可能是一年,三年,甚至更久。期间,必然还会有反复,有波折,甚至会有比赵阁老更激烈的抵抗。”

她捧起他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清澈而坚定的眼眸:“李岩,记住,你不是在打一场速战速决的突击战,你是在进行一场漫长而艰巨的系统性改革。你需要耐心,需要策略,更需要强大的内心,来承受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的阵痛和非议。”

她的话,如同清泉,浇熄了他心头的部分焦躁之火。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温度。

“我知道前路艰难,”他低声道,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但我绝不会后退半步。赵文正想用血来吓退我,他打错了算盘!他的血,只会让我更加坚定!”

“这就对了。”谭淼淼微微一笑,“面对这种极端的‘排异反应’,正确的做法不是妥协退缩,而是加强‘免疫’。你要更坚定地支持张策、墨衡他们,给予他们足够的信任和权力,让他们能尽快做出成绩。同时,也要注意策略,分化瓦解旧势力,拉拢那些可以争取的中间派。最重要的是……”

她目光闪动,带着现代人的智慧:“你要掌控舆论的导向。赵阁老死了,旧派肯定会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把你和新政塑造成‘残害忠良’的暴政。你不能被动挨打,要主动出击。”

“如何主动出击?”

“将计就计。”谭淼淼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赵文正的行为,往小了说是忠谏,往大了说,就是胁迫君上!是视皇权如无物!你可以借此整顿朝纲,强调法度!同时,更要大力宣扬新政是为了天下百姓,是为了富国强兵,是为了太上皇能安心颐养!把‘忠’和‘孝’的定义权,夺回到自己手中!”

李岩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一直沉浸在愤怒和如何推进实务的思考中,谭淼淼的话,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窗——舆论和意识形态斗争的窗口。

“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块垒似乎消散了大半。他将谭淼淼紧紧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淼淼,你想过回到现代吗?”

若非与她灵魂来自同一世界,若非她拥有超越时代的学识和眼界,他此刻或许真的会陷入孤立无援的愤怒和迷茫之中。

谭淼淼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道:“如果可以,我是想回到属于我们的时代去,但是我们怎么穿来的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怎么回去呢?唉!算了,没可能的事情就别想了,安安心心在这里,你为帝我为后,我们是一体的。你的战场在朝堂,我的战场,也在太医院和这后宫。我会尽力帮你稳住后方,也会用我的方式,让更多人看到新政带来的好处。”

窗外,月色渐淡,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丝破晓的微光。

紫宸殿的血迹可以被清洗,但改革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然而,帝后同心,一个拥有超越时代的智慧和知识,一个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和绝对的权力,他们携手,便有信心劈开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去迎接那必将到来的启明盛世。

长夜将尽,新的斗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