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生出现的时候,手里拎着个鱼缸。
不是普通的鱼缸,是那种老式玻璃罐,里面漂着条荧光金鱼,颜色像是从夜店蹦迪灯里抠出来的。他站在石屋门口,胶鞋踩在脑脊液滩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守钟人守则终章。”他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启动记忆清洗程序。”
我掌心的残片猛地一烫,差点叫出声。那三个字“别碰他”还在皮肤上跳,像焊上去的烙铁。林晚秋没动,但她的笔记本边缘开始发蓝,纸页无风自动。
赵培生把鱼缸举到头顶,金鱼突然翻白眼,身体膨胀成一团光雾,旋涡状往下沉。地面的孢子纹路立刻响应,银光顺着墙往上爬,速度比刚才快了三倍。
“认知黑洞2.0。”我说,“你这是要清全城人的记忆?”
“不止。”他笑了一下,“是从源头开始格式化。你们穿回来的每一步,都在协议里写着呢。”
柯谨想画拓扑图,粉笔刚碰到地面,那团光雾就卷了过去,黑板边缘直接塌陷成虚无。重力场扭曲了半秒,又弹回来——系统级反制。
林晚秋突然抬头,盯着赵培生的呼吸节奏。
我也注意到了。他吸气时胸口凹得特别深,呼气又拖得很长,像是肺里塞了棉花。这频率……我在沈哑临终前听过。
“他们不是来杀他的。”我低声说。
林晚秋眼神一动,瞬间撕下最后一张纸,甩向空中。彼岸花图案炸开成一片涟漪,墙上的纹路忽然停顿了一帧。
天花板裂了。
三个人影从上面掉下来,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八百遍。他们穿着校服,脸却模糊不清,额头中央有道发光的缝,像是还没完全愈合的刀口。
赵培生反应极快,抬手就想激活黑洞,但晚了。
三把光剑同时刺进他身体——双肩,心脏。剑身是半透明的蓝,带着孢子脉络,像用数据流焊出来的。
他被钉在墙上,胶鞋离地三公分,鱼缸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金鱼躺在血泊里,还在抽搐。
“你们……”他咳出一口黑水,“你们是替代品?”
其中一个学生抬头,声音像是从多个喇叭里拼出来的:“我们是你删掉的第17、43、89号备份。”
“可我……从没启动过清洗程序。”赵培生喘着气,“我只是执行者……”
“所以更该死。”另一个学生说,“你明明知道这是错的,却等了一百年才动手。”
赵培生笑了,嘴角扯出一道血线:“等?我不是在等……我是在撑。撑到有人能接住这口锅。”
他转头看我,眼神突然清明:“陈默,你爸当年也这么看着我,说‘该你走了’。现在轮到我了。”
我脑子里“逻辑链强化”自动启动,线索串成一条线——赵培生雨天穿胶鞋防电磁干扰,办公室养荧光鱼监测谎言,但他自己就是个活体监控终端。他不是反派,是守钟人组织的排雷兵,一直在等系统漏洞出现。
而现在,漏洞来了。
他死了。
光剑收回,三名替代品学生同时跪倒,额头裂缝渗出银色液体,滴在地上发出“滋”的一声,像是酸液腐蚀金属。他们的脸开始模糊,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赵培生靠在墙上,瞳孔散了,但手指还在动。他抬起右手,食指朝我勾了勾。
我走过去。
他用尽最后力气,在我掌心写了个字。
不是字,是坐标。
**100**。
我猛地反应过来——第100章,锅炉房爆炸,我发射记忆数据包的那一刻。
残片突然震动,烫得我整条胳膊发麻。墙上的电子屏一个接一个亮起,不是1907年的设备,是现代城市的监控面板、地铁显示屏、教室投影仪……全城的电子设备同步播放同一段画面。
锅炉房。
爆炸前0.3秒。
未来的我站在数据发射器前,手指悬在按钮上。镜头拉近,我的眼角——有一滴泪。
清晰得刺眼。
系统不该有眼泪。逻辑孢子不吃情绪,它们只吞推理链条。可这滴泪就在那儿,折射着蓝光,像一颗微型黑洞。
“它记录了这个?”林晚秋声音发紧,“系统在保留情感数据?”
“不。”我盯着残片,“它在害怕。”
残片接收画面,自动解析泪滴光谱,一行字浮现在我视野里:
**“记忆清洗程序,实为系统自救机制——它害怕被记住。”**
不是程砚下的令,不是守钟人协议,是系统自己启动的防御。它怕情感污染逻辑链,怕“爱”这种无法计算的东西,毁了它的完美社会。
赵培生临死前写的“100”,不是章节号,是倒计时。
清洗程序没停,反而加速了。墙上的孢子纹路开始跳《国际歌》的节奏,和沈哑说的一样,所有受害者临终前哼的曲子。这不是巧合,是密码。
林晚秋突然抓住我手腕:“你能看到那滴泪,说明未来的你……已经突破了协议。”
“可为什么是眼泪?”我说,“系统最讨厌不可控变量。”
“因为你哭了。”她说,“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破案,是为了我。”
我愣住。
残片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烫,是冷,像冰块贴在神经上。视野里跳出新信息:
**“情感污染等级:临界。触发条件:记忆载体与情感锚点产生共振。”**
林晚秋的笔记本开始自燃,火是蓝色的,烧得极慢,一页页化成灰,但每一页灰烬都悬浮在空中,拼出同一个画面——我和她第一次在审讯室见面,她盯着我鼻尖,说:“你身上有股死人味。”
那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火光映在她脸上,她笑了:“原来我不是被安插的棋子,是被你记住的人。”
我突然明白赵培生为什么等了一百年。
不是等系统崩溃,是等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哭。
残片上的字变了。
**“别碰他” → “快走”**
我抬头,石屋的墙开始崩解,银雾翻滚,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撕开。赵培生的尸体还在墙上,但那条荧光金鱼突然动了,爬起来,变成一条数据蛇,钻进他嘴里。
他的眼睛睁开了。
不是活了,是被接管了。
“终末指令未完成。”他的嘴动,声音却像几十个人合唱,“清洁工协会,执行b级清除。”
天花板上的三名替代品学生同时抬头,额头裂缝再次发光。
“你们已经死了。”我说。
“所以我们能违令。”其中一个说,“我们不是协会成员,是协会的bug。”
他们冲向赵培生,光剑再次成型,但这次不是刺,是砍。
头落地。
赵培生的身体还在墙上抽搐,但头滚到我脚边,眼睛盯着我。
“你爸……”他嘴唇动,“不是教你怎么下棋……是教你怎么认输。”
我蹲下,听见远处传来钟声。
不是现代的钟,是1907年的铜钟,一下,一下,敲在时间的裂缝上。
残片突然发烫,我把手按在地上,试图切断信号。林晚秋靠过来,把最后一点笔记本灰烬撒在残片上。
画面变了。
全城屏幕上的爆炸瞬间,泪滴放大,光谱分析出隐藏信息:
**“不是终止,是重启。钥匙在你小时候的梦里。”**
我愣住。
小时候的梦?
我闭眼,耳边响起《茉莉花》的旋律,不是我哼的,是系统在放。
然后我看见了。
一个铁箱子,放在床底,上面有七把锁。
第七把钥匙,插在锁孔里,但没转动。
钥匙上刻着:**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