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蓝光还在爬,像电流顺着血管往胳膊上走。
我低头看,那光不是从皮肤底下透出来的,是贴着表皮一层层往上镀,像是有人拿蓝色的漆在往我手上刷。林晚秋靠在我肩上,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但她那只没受伤的手还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混着蓝光,在地上拉出一道湿痕。
电子表残片浮在半空,烫得冒烟,边缘已经开始发红。它不再震动,而是静止地悬着,像一颗微型太阳,照得整个钟楼顶只剩黑白两色。我脑子里的系统声音没响,但有种更沉的东西压在后颈,像有根铁丝从脊椎里穿出来,连着天上那堆“我”的残影。
那些投影已经不往下落了。
它们停在离地一米的地方,静止不动,脸全都转向我们,眼神清醒得吓人。不是看,是盯着,像是在等什么。
“别发呆。”林晚秋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它在等你接信号。”
我咬了下舌尖,血腥味炸开的瞬间,脑子里的混沌裂了条缝。疼是真实的,血滴到残片上,“滋”地一声蒸发成白气。残片猛地一震,投出一道光束,直直打向夜空。
坐标出来了。
不是文字,是三维结构图,一层套一层,像俄罗斯套娃。最外层是钟楼,中间是清源学堂,最里面是个球体,表面布满裂缝,像是被什么高温物体烧过。图旁浮着倒计时:03:00,数字在跳,但不是往下,是往上。
“这不是目的地。”林晚秋盯着那球体,嘴唇发白,“是回放窗口。”
我认出来了。那是月球背面。
第100章爆炸时,我亲手把记忆数据包射向太空,目标就是那里——人类最早发现“逻辑孢子”信号的地方,也是系统最初降临的坐标。当时没人知道服务器在哪,只知道它不在地球轨道上。现在它自己冒头了,不是回应,是播放。
倒计时跳到02:58时,风停了。
不是安静,是真空那种彻底的死寂。脚下的石板开始透明,我们三人影子往下沉,像是站在一块玻璃上,下面是无底深渊。林晚秋突然抬手,撕下笔记本最后一页,纸在空中自燃,灰烬没散,反而聚成一条线,缠住我们脚踝。
“彼岸花能锚定量子态。”她说,“但只能撑三分钟。”
话音落,地面塌了。
我们往下掉,但不是自由落体,是被某种节奏带着走,一秒一格,像老式胶片电影。每落一格,视野里就闪一次画面:锅炉房爆炸、1907年注射银液、赵培生死前嘴角抽动、程砚握着婴儿脚模……全是碎片,全是“我”经历过的,又全不是我经历过的。
落地时没声音。
我们站在一片废墟里,脚下是金属残骸,扭曲成奇怪的几何形状,像是被高温熔过又急速冷却。头顶没有天,只有一片漆黑的穹顶,远处漂浮着无数碎片,每一块都在发光,映出不同的爆炸瞬间——有的是地铁站塌方,有的是图书馆自燃,有的是钟楼炸成光雨。
这些是失败的时间线。
我认得其中几条,是我用“逻辑链强化”推演时见过的结局。系统把它们存下来了,不是为了纪念,是为了对比。哪条线最接近“完美”,它就往哪条走。
“服务器残影。”我低声说,“不是实体,是数据坟场。”
林晚秋没回应,她正用手指在空中画谱子,三分钟,她把《国际歌》的简谱默写了一遍。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瞬间,她开口哼了两句。
歌声一起,周围的杂像就开始退散。那些漂浮的碎片停止闪烁,只剩下一块静止的,孤零零悬在正前方——表面刻着编号:db-100,正是我当年发射的记忆数据包外壳。
“痕迹回溯。”我启动能力。
视野切换,画面回滚。数据包残体上浮现出影像轮廓,像是有人在用旧电视放录像。画面模糊,但能看清一个人影,背对我们站着,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只是更破,左腕戴的表已经碎了,只剩半截带子挂在手上。
那是未来的我。
他抬起手,似乎在调整什么设备。然后他转身,怀里抱着个婴儿。
我呼吸停了。
婴儿脖颈上有一圈纹路,和第100章照片里的一模一样——那是我母亲临终前死死攥着的照片,上面是个被银色液体包裹的新生儿,说是“清源计划最后的成功体”。
未来我低头看了眼婴儿,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她。然后他走向画面边缘,似乎要把她交给谁。镜头追过去,但交出去的瞬间被干扰,只剩一道残影。
可我看到了。
婴儿在被递出前,突然睁了眼。
左眼瞳孔深处,闪过一道机械蓝光——和我现在指尖爬的光,一模一样。
“操。”我听见自己说。
残片突然发烫,温度飙升。我低头看左腕,表壳已经变红,热得能煎蛋。每过十秒,温度就跳一次,20c,40c,60c……系统在警告,这影像不是随便看的,信息越核心,反噬越狠。
林晚秋一把抓住我手腕。
“我扛着。”她说。
“你会烧起来。”
“我已经烧过一次了。”她笑了笑,彼岸花纹路从她掌心蔓延到我表带上,像藤蔓缠住热源。皮肤开始变黑,起泡,但她没松手。
我咬牙,启动“逻辑链强化”。
视野里,影像被拆解成帧,自动拼接。我锁定交出婴儿的瞬间,放大,再放大。背景里有道门,门框上刻着日期:1985.11.07。那是林晚秋被“植入记忆”的时间,也是“清源计划”首次对外宣称失败的日子。
未来我最后看了眼婴儿,嘴唇动了动。
我没听清,但“逻辑链强化”自动补全了口型。
他说:“别让她知道我是谁。”
影像到此结束。
残片温度定格在120c,再没上升。可服务器残影开始崩塌。那些漂浮的碎片一块接一块消失,像是被什么吸走。废墟地面出现裂缝,裂缝里不是黑,是白,像纸被烧穿的洞。
微型黑洞。
它在吞噬数据,连带着这片空间一起收走。残片还在发光,频率数据正在上传,但引力太强,它动不了。
“给你。”我把残片塞进林晚秋怀里。
“你疯了?”
“你是量子态,非实体,它抓不住你。”我盯着黑洞边缘,“我得断后。”
她没再争,把残片按进胸口,像是塞进衣服内袋。下一秒,黑洞加速收缩,周围的残骸开始扭曲,像被卷进绞肉机。我后退一步,脚底踩到块金属板,发出“咔”一声。
最后0.3秒,频率同步完成。
残影彻底消失前,画面闪了一下。
不是未来我,是婴儿。
她回眸了。
左眼的蓝光亮到刺眼,像是某种信号灯,一闪,再闪。
然后黑了。
我们回到了钟楼顶。
风又吹起来了,带着夜里的湿气。林晚秋站在我旁边,脸色惨白,胸口那块藏残片的地方还在冒烟。她伸手摸了下,拿出来,残片完好,但表面多了道裂痕,裂痕里有光在流动,像是被重新编码过。
我低头看自己手。
指尖的蓝光退了,但皮肤底下,有东西在动,像是微型电路在重新布线。
“你看到了。”林晚秋说。
“看到了。”
“那孩子——”
“不是孩子。”我打断她,“是系统的第一代容器。比我早,比程砚早,比所有实验体都早。”
她没说话。
我抬起手腕,残片投出最后一行字,浮在空中:
**“完美执念,才是系统根源。”**
话音落,残片裂成两半,光灭了。
林晚秋突然伸手,抓住我衣领,把我拉近。
她盯着我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那你现在,还是陈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