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剑还悬在半空,发烫的剑柄像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炭。我盯着婴儿漆黑的瞳孔,那对眼睛一眨不眨,倒映着我脸上的血痕和裂开的电子表。
他不是在看我。
他在等我崩溃。
脚边那滩黑血突然动了,不是流,是缩,像被什么吸进去一样,迅速聚成一个湿漉漉的小点。紧接着,空气里传来“啵”的一声轻响,像是鱼缸里冒了个泡。
一只荧光金鱼,凭空出现在操作台上空,蓝得发亮,尾巴一甩,游出一道弧线。
我脑子里“叮”地弹出系统提示:【认知污染程度89%,逻辑模块出现冗余指令,建议立即撤离】
可我没动。
这鱼我认识。赵培生办公室那缸里的,说谎就会变黑的那只。上回它炸了,水洒一地,现在又活了?还学会了空中游泳?
它绕着日志本转圈,轨迹越来越快,最后拉出一个完整的五角星。我眼皮猛地一跳,眼前画面瞬间切换——
我穿着格子衫,坐在写字楼工位上,电脑屏幕是Excel表格,旁边放着星巴克。同事拍我肩膀:“陈默,方案改完没?”我点头,顺手把U盘插进接口。
这画面太真了。键盘的触感,咖啡的味儿,连隔壁工位的脚臭都一模一样。
可我知道不是。
我咬了口舌头,血腥味炸开,格子衫瞬间褪色,写字楼塌成碎片,重新回到密室。但那股“我本该是社畜”的念头还在,像钉子楔进脑子。
系统又响:【检测到虚假记忆注入,来源:空中生物体(编号F-07)】
F-07?这玩意儿还有编号?
我盯着金鱼,它正游向倒五芒星的轨迹。每划一下尾巴,我脑里就多一段“人生”——大学退学、送外卖、蹲监狱、在精神病院被电击……
全是假的,但情感是真的。那种被生活碾过去的疲惫,那种被人当空气的屈辱,全他妈是真的。
我喘了口气,摸了摸左腕。电子表裂了,芯片裸露,但神经接口还连着。我集中精神,启动“逻辑链强化”。
视野瞬间分层。
真实世界是灰的,金鱼是蓝的,而那些幻觉片段,全被染成红色,像病毒一样在视野边缘蠕动。
我扫向操作台,赵培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手里拿着一支机械笔,正在日志残页上涂改。他动作很慢,一笔一划,像是在擦除“第七波适配者”那几个字。
他不是实体。
是投影。但他在改真实文件。
我得阻止他。
可刚迈一步,一股阻力从四面八方压来。低头一看,地面不知何时浮起一层半透明薄膜,像肥皂泡,却硬得像墙。赵培生站在膜后,嘴角微扬,笔尖继续移动。
“操。”我抬脚踹,膜面涟漪一荡,反震力差点把我掀翻。
光剑还在飘,但不动了,像被冻住。林晚秋躺在地上,呼吸微弱,护盾光膜开始褪色。
得用点骚的。
我扯下电子表残片,魏九留下的那0.7秒信号还在芯片里。我把它对准光剑,低声:“老魏,再借你一秒。”
没反应。
我又把表片往地上一摔,正好砸在那滴血上。
“滋”地一声轻响,血迹导电,微弱电流顺着地面蔓延。光剑嗡鸣,剑身一震,共振频率突然和表片同步。
薄膜裂了道缝。
我冲进去,一把按住日志。
手掌贴上纸面的瞬间,系统自动扫描,神经接口开始备份数据。那些字像活的一样往我脑子里钻:“第七波适配者,基因融合成功率92%……情感模块完整……准备移交权限……”
备份进度:12%。
赵培生冷笑,笔尖继续移动。
我盯着金鱼,它还在画倒五芒星,每画一笔,我脑子里就多一段“我是赵培生儿子”的记忆。小时候他带我钓鱼,教我下棋,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别恨我”……
荒谬。可那股父子亲情的重量,沉得让我膝盖发软。
魏九的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金鱼是移动服务器……别杀它,解它。”
我懂了。
这鱼不是生物,是储存装置。赵培生用它远程操控系统,删改日志,污染记忆。杀了它,数据就没了。得让它自己吐出来。
我吐了口带血的唾液,滴在地面上。
血红蛋白导电,加上之前那滴,形成微弱电流场。金鱼游动轨迹一滞,尾巴抽了抽,转向血滴。
它靠近了。
离血还有半寸时,突然停住,瞳孔放大,变成人类眼球的大小,漆黑,无神。
然后,一个声音从它嘴里传出,是程砚的机械音:“你已不合格,准备重置。”
我愣了下。
它不是在威胁我。
它在执行系统指令。
也就是说,它现在是“官方认证”的清除程序。
我笑了。
“既然你是系统派来的,”我抹了把嘴角的血,“那就看看系统最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
我把刚备份的日志数据,通过神经接口反向注入地面血迹。虚假信息流顺着电流扩散,伪装成高优先级指令包。
金鱼猛地一颤,瞳孔收缩,开始吞数据。
它的身体变得透明,内部浮现出一串串代码,飞速滚动。突然,代码流卡住,重组,变成一段影像,投在空中——
1989年,暴雨夜。
赵培生穿着胶鞋,站在警校地基坑边,手里捧着一个铁盒。他蹲下,把盒子埋进土里,嘴里念着:“第七个,总会回来。”
镜头拉近,盒子打开,里面是七把铜钥匙,编号01到07。
影像结束。
金鱼僵在半空,代码停滞,蓝光忽明忽暗。
我盯着那画面,脑子里嗡嗡响。
钥匙不是我找到的。
是有人埋的。
而那个人,等了三十六年,就为了让我“回来”。
我低头看日志,备份进度:98%。
赵培生的笔尖,离“第七波适配者”只剩最后一划。
我抬手,一巴掌拍向机械笔。
笔飞了出去,砸在培养舱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瞪我,眼神像要杀人。
可我没理他,转身看向03号舱。
玻璃里的“我”睁着眼,嘴角微微上扬。
他在笑。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一次我用光剑劈程砚,他炸成绿雾,可婴儿的瞳孔为什么突然变成我的颜色?
不是巧合。
是同步。
我低头看怀里的婴儿,他还睁着眼,一动不动。
我伸手碰他脸。
皮肤冰凉。
可就在指尖触到他眉心的瞬间,他突然抬手,抓住我的手指,力道大得不像新生儿。
他张嘴,声音不是婴儿的,低沉,沙哑:
“你破的不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