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手掌还贴在我腕表上,那股温热没散。
可表盘刚亮起的七条红线,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地图上的光点开始乱窜,原本温顺的蓝点里,混进三团猩红,像往鱼缸里倒了血浆,迅速扩散。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脚跟撞到操作台边缘。林晚秋抬眼,眼神没焦距,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声音卡在喉咙里。
不是她的问题。
是整栋楼的空气变了味。
刚才还像刚开机的服务器机房,嗡嗡带着点希望的热气,现在倒像是半夜停电的网吧,连呼吸都带着静电的刺感。
我盯着表盘,脑子里默念“线索共鸣”。
视野一黑,再亮时,我已经“看”到了整座城市。
不是用眼睛。
是用那些刚被激活的光点在“扫描”。警校、地铁站、图书馆、殡仪馆……上百个蓝点静静闪烁,像城市脉搏的跳动节点。每一个,都是一个觉醒者。
可那三个红点——
东边是教务处大楼,南边是宿舍区,西边……西边是地下停车场出口。
它们在动,速度不快,但频率诡异,像是踩着某种我听不见的节拍在走。
我试着调出身份识别,系统没反应。
再试“逻辑链强化”,脑子里自动跳出三组数据流:脚步震动波、心跳频率、脑电波残影。我把这些扔进回溯模块,反向推演。
地面传来轻微震感。
我把电子表按在地上,像在听地底有没有矿工敲信号。
三秒后,表盘浮现波形图。
我刚想放大,墙角一堆粉笔突然自己动了。
一根蓝头粉笔从废墟里滚出来,啪嗒啪嗒地在墙上画线。
不是乱画。
是人脸。
第一张,赵培生。中山装领子歪着,嘴角往下撇,跟平时一模一样,可眼睛是空的,像被谁拿刀剜过。
第二张,老秦。宿舍楼的清洁工,总在凌晨四点拖地,穿一双破胶鞋,脸上有块胎记。画里的他,胎记变成了一个二维码形状。
第三张——
我呼吸一滞。
魏九。
他嚼着口香糖,右眼闪着蓝光,可整张脸像是被人从中间撕开又拼回去,左半边比右半边慢了半拍。
粉笔画完,啪地断成两截,灰落在地上,像烧完的火柴梗。
“这谁干的?”我低声问。
林晚秋摇头,手指在笔记本上划拉,想记下什么,可笔尖刚碰纸,血就渗出来,字没成形就被染糊了。
我盯着那三张脸。
赵培生是敌人,我知道。老秦?一个天天扫厕所的大爷,连监控都不会看。魏九?他已经死了,死前那0.7秒,意识都上传了,尸体还在殡仪馆冰柜里躺着。
可粉笔不会说谎。
柯谨也不会。
这人虽然神出鬼没,但从不搞无意义行为。他要是画了,那就是警告。
我忽然想到什么,把表翻过来,贴在太阳穴上,启动“痕迹回溯”。
三秒前的地板震动被放大。
脚步频率出来了。
赵培生那边,每走七步,第八步会拖半拍,像是右腿有旧伤——他去年摔过一次,走路一直有点跛。
老秦的频率更怪,每分钟正好一百二十步,分秒不差,跟节拍器一样。可我知道他走路是随性的,有时候快有时候慢,从不卡点。
至于魏九……
他的心跳频率,是双频的。
正常人一个心跳周期,他有两个,像是体内装了两颗心脏,或者……被人远程操控了生理节律。
“他们被控制了。”我说。
林晚秋猛地抬头,翻开笔记本,血字浮上来:“反向系统控制。”
我懂了。
不是他们复活,也不是他们叛变。
是有人用另一个系统,黑进了觉醒者网络,把他们变成了“傀儡信号”。
就像你注册了个账号,结果被人盗号,拿去发诈骗信息。
我盯着地图,三个红点已经穿过警戒线,正往主楼逼近。
更糟的是,我的系统没报警。
它像是知道,但选择沉默。
这不正常。
以前它再冷淡,该提示的都会提示。现在它不说话,要么是被屏蔽了,要么……它也在被控制。
我一把抱起婴儿,他没哭,眼睛盯着我,小手又往我表带上拍了一下。
表盘闪了闪,弹出一行字:
【权限不足,无法标记敌对信号】
我冷笑。
权限不足?刚才不是还能解锁城市共鸣?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装死?
婴儿忽然扭头,看向门口。
他瞳孔一缩。
棕褐色的眸子里,倒映出走廊尽头的景象——
三个人影,正从不同方向走来。
赵培生穿着胶鞋,手里拎着一串荧光金鱼,鱼在空气中游,尾巴划出五角星的残影。
老秦推着清洁车,拖把头滴着水,可地上没湿,水珠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网兜着。
魏九站在停车场出口的阴影里,右眼闪着蓝光,嘴里嚼着口香糖,可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
他们没加速,也没喊话。
就这么走着,步伐一致,像是被同一个节拍器控制。
我低头看表。
蓝点们还在闪,可没人动。
没人来支援。
没人察觉异常。
整个觉醒者网络,像是被静音了。
“走。”我对林晚秋说,“去钟楼。”
她没问为什么,咬破手指,在门框上画了朵彼岸花。花瓣四片,花心带刺,是觉醒者之间的警戒标记——意思是“此地已被污染,勿近”。
她画完,顺手把笔记本塞进我怀里。
我抱着婴儿,冲进走廊。
刚跑出十米,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
不是一声。
是三声,同时响起。
我回头。
三扇窗户全碎了。
赵培生从教务处跳进来,金鱼绕着他飞。
老秦的清洁车撞破消防门,拖把头扬起,水珠在空中凝成一条线,像刀锋。
魏九从地下通道爬上来,右眼蓝光暴涨,嘴里吐出一串代码,跟金鱼体内闪过的那串一模一样。
他们停在原地,没追。
只是抬头,看向我。
三双眼睛,瞳孔里都浮现出同一个符号——
倒五芒星。
我猛地意识到不对。
他们不是来抓我的。
他们是来“标记”我的。
只要我再用一次“线索共鸣”,系统就会自动把我的信号上传,到时候,我也会变成红点之一。
我咬牙,把表按在胸口,切断所有对外输出。
婴儿在我怀里动了动,小手抓住我衣领,另一只手指向走廊尽头。
那里是宿舍楼出口,通往钟楼的小路。
他认得路。
林晚秋跟上来,呼吸急促,脸色发青。
我知道她撑不了多久。
可我们不能停。
身后,三股红信号同步移动,速度没变,可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神经上。
我抱着婴儿,拽着林晚秋,冲向出口。
刚到楼梯口,表盘突然一震。
【检测到初代系统密钥信号,来源:钟楼顶层】
我脚步一顿。
密钥?
林晚秋之前写的血字闪过脑海——“选第三个,那里有初代系统的密钥。”
第三个按钮。
第三个培养舱。
第三个……觉醒者?
我还没想完,婴儿突然张嘴,发出一个音节。
不是哭。
是笑。
短促,清脆,像谁在远处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我腕表裂痕中渗出的金光,突然转向,不再往皮肤里钻,而是顺着血管,直冲大脑。
眼前一黑。
闪回画面——
1907年,钟楼刚建成。
一个穿长衫的男人站在塔顶,手里拿着七把铜钥匙,一把一把扔进齿轮组。
最后一把,编号03。
他回头,看了眼地面。
那里站着个穿校服的孩子,脸上带着笑,手里抱着个婴儿。
那孩子,是我。
可我从没去过1907年。
我猛地睁眼,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
婴儿还在笑。
林晚秋盯着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张嘴,刚要回答——
头顶的灯,突然全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