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的口香糖掉在地上那一秒,空气像是被抽干了。
我盯着他右眼剧烈收缩的瞳孔,喉咙发紧。他说的画面太真——中山装男人,婴儿,铜片贴额。那不是监控,是记忆回放,而且是从某个高维视角直接塞进他脑子的。
“你看到的……是我?”我问。
他没点头,只是抬手抹了把眼角血丝,“画面最后有个倒计时,七天。然后一切烧成白光。”
林晚秋突然哼起歌。
《茉莉花》。
声音很轻,像从远处飘来,但她就站在我旁边。这曲子我熟,每次验尸到关键节点,脑子里就会自动响起。可她怎么会?
“别停。”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继续唱。”
她没挣扎,也没问为什么,只是稳住呼吸,让旋律持续流淌。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的太阳穴突地一跳。
记忆闪回来了。
不是片段,是一整段。
钟楼底下的雪夜,1907年。一群穿长衫的人围着火盆焚烧文件,领头的老者手里拿着一块铜牌,上面刻着“清源重启”。他们嘴里也在哼这首歌。而在场所有人额头都嵌着编号,和眼前这些干尸一模一样。
紧接着,画面跳到1937年。同样的地点,不同的人。枪声响起前,有个女学生躲在柱子后,一边流血一边低声哼着《茉莉花》。她额头上贴着的铜片还没完全嵌入皮肤。
再往后,是1985年。
实验室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婴儿走进来,正是我妈。她把孩子放在石台上,轻声说:“对不起,你是第七号。”而背景音,还是这首曲子。
我喘了口气,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
“不是毕业年。”我抬头看沈哑,“是重启年。1907、1937、1985,每三十年一次清洗仪式。这些人不是死在这儿的,他们是被带回来‘归位’的。”
沈哑低头看着自己残缺的佛珠,忽然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弧线,“七道激光对应七个年份,但只有三个关键节点需要穿越。其余的是干扰项。”
“你怎么知道?”柯谨蹲在地上,手指在灰白地面上勾画轨迹。
“佛珠上的梵文不是装饰。”他抬起右手,“每一圈代表一次轮回周期,三颗珠子连成一线,指向的就是重启年。”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声金属咬合的轻响。
我们同时抬头。
原本静止悬浮的红光开始移动,像无数条活蛇在空中缠绕,逐渐构成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结构。它缓慢自旋,中心空洞处不断有新的光束生成,向外辐射。
“动了!”魏九往后退半步,“频率变了,现在是每0.2秒跳一次,根本没法预判路径!”
“不是没法预判。”我盯着那扭曲的光影,“是咱们没找对参照系。”
电子表只剩一丝微光,但我发现每当林晚秋哼唱时,屏幕会轻轻震一下,像是在同步某种频率。
“再来一遍。”我对她说,“从头开始。”
她闭了闭眼,重新开口。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激光阵列微微一顿。
第二句时,其中三束红光明显变亮,位置恰好对应1907、1937、1985。
“就是它!”我一把扯下左腕的电子表,把背面贴在地面,“系统虽然不提示,但它在共振!它认这首曲子!”
柯谨立刻掏出粉笔,在地上画出三角坐标。可惜刚画完第一条线,图形就被一股无形力量拉扯变形,粉笔“啪”地断成两截。
“空间本身在折叠。”他皱眉,“常规建模无效。”
“那就不用常规办法。”沈哑解下最后一串佛珠,将三颗代表重启年的珠子单独挑出,摆在地上,“以音律为时间轴,年份为节点,我们只需要踩准这三个点之间的间隙。”
魏九蹲下身,右眼量子瞳缓缓睁开,强忍疼痛扫视全场,“三组交汇区之间有0.8秒的安全窗口,错过就得等下一循环——但下次可能只有0.3秒。”
“够了。”我活动了下手腕,伤口还在渗血,但动作不能慢,“我打头阵,你们跟节奏走。步伐两步一停,听林晚秋的节拍。”
“你要用身体试?”林晚秋抓住我胳膊,“万一错了——”
“没有万一。”我看着她,“刚才的记忆不是巧合。我妈把我放在这里的时候,也走过这条路。我只是……在复刻她的选择。”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松开手。
我深吸一口气,迈出第一步。
左脚精准踏入1907对应的光隙。
嗡——
空气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耳膜。电子表突然震动,发出一声极短的蜂鸣,随即熄灭。
成功了。
“快!”我回头吼,“两步间距,跟着旋律走!”
林晚秋立即接上哼唱,第二个音符出口,魏九紧跟其后。他的鞋底还黏着口香糖,踩在那种软硬交错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嗒”声。
柯谨扶着墙,一步步挪动。他的怀表胎发早已收回表盖,此刻却微微发烫,但他没注意。
沈哑走在最后,右手空荡荡的,佛珠少了三颗,走路时脚步略显迟疑。
第一段矩阵顺利通过。
就在林晚秋踏出最后一格的刹那,身后轰然闭合,数道激光交叉扫过原地,地面瞬间焦黑一片,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差零点五秒。”魏九喘着气,“再慢一点全得烤熟。”
“这只是第一层。”我看向前方。
更深处,另一组激光正在成型。这次不再是单一环状,而是两个相互嵌套的莫比乌斯结构,像dNA双螺旋般绞在一起,旋转速度明显更快。
“第二关升级了。”柯谨抹了把额头冷汗,“能量密度翻倍,安全通道宽度不足三十厘米。”
“还有别的问题。”林晚秋突然压低声音。
我们都看向她。
她指着前方地面的一小块区域:“那里……有脚印。”
我们顺她手指方向看去。
浅灰色地面上,确实有一串模糊的印记,像是不久前才留下的。鞋型偏小,步距均匀,最后一个脚印停在1985年激光束边缘,仿佛那人曾犹豫过是否要跨入。
“不是我们留的。”我说。
“也不是干尸能走出来的。”魏九补充。
沈哑蹲下身,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脚印的边缘。
“湿的。”他抬头,“刚踩上去不久。”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
有人比我们早到。
而且刚刚穿过第一层机关。
“会不会是……未来的我们?”林晚秋声音有点抖。
“不可能。”我摇头,“时间褶皱还没触发,因果链没断。”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魏九嚼碎嘴里的新口香糖,“有人在模仿我们的行动路径,但提前了。”
正说着,最外侧一道激光突然偏转角度,直冲那串脚印所在位置射去。
光束落地,却没有引发碳化。
反而像是被吸收了。
地面微微凹陷,浮现出一行字:
**欢迎回家,第七号**
我盯着那几个字,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系统提示。
是有人写给我的。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林晚秋又开始哼歌了。
还是《茉莉花》,但这次调子低了几度,像是从水底传来。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新的记忆闪回正在涌入。
这一次,我看见自己穿着校服站在钟楼下,手里拿着一把铜钥匙。老周递给我一把拖把,说:“今晚十一点,记得擦干净。”
而我的额头上,贴着一块未激活的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