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一群人走出来。
全穿着警校制服,全戴着黑框眼镜,全是我。
他们停下,站成半圆,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
领头的那个笑了笑,举起手,手里拿着一把因果律匕首。
“好久不见。”他说,“我代表系统,正式通知你——你已被判定为异常变量。”
他抬起匕首,对准自己胸口。
“按照协议,清除方式有两种。”他声音冷静,“自我了断,或者……”
他顿了顿,看向我。
“由我来杀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其余十几个“我”同时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模一样的电子表。蓝光在空气中连成一片,像一张数据网把我罩住。倒计时还在跳:00:06:58。
我没动。
林晚秋靠在控制台边,手指微微抽搐,嘴里念着什么公式,但声音太轻,听不清。魏九已经昏迷过去,靠着墙角,呼吸微弱。柯谨站在原地,眼神涣散,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神志。
只有我和“他”对峙着。
我盯着他的手腕——那块电子表表面光滑,没有胎发嵌入的痕迹,接口处也没有蓝光渗出。真正的连接点,只在我这里。
这就够了。
“你是系统的执行程序。”我开口,“不是人,是规则的延伸体。”
他没否认,只是往前迈了一步。
我也往前走了一步。
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三米,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每一步都得用力撕开。我能看见他瞳孔里的反光,是我的脸,但表情比我冷静得多,冷得不像活人。
“杀了我,你就能升级。”他语气平得像AI播报,“成为新版本核心。这是最优解。”
“最优解?”我冷笑,“你们系统是不是忘了写‘人性’这个模块?”
“不需要。”他说,“情感是错误源。而你,正在制造逻辑漏洞。”
话音未落,他猛地扑上来,匕首直刺心口。
我没有格挡。
反而故意侧身,露出破绽。
他刺得极准,几乎贴着我的肋骨划过,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就在刀尖即将穿透皮肤的刹那,他动作顿了一下。
那一秒的迟疑,暴露了他。
他是按程序行动的。当他发现目标不反抗,攻击路径与预设不符,系统需要重新计算——哪怕只延迟0.1秒,也足够证明:他不是我。
“如果我是异常……”我低声说,“那你又是什么?一堆代码拼出来的替身演员?”
他眼神闪了一下,像是信号卡顿。
我抓住这空档,后撤两步,背靠控制台,右手迅速在电子表上滑动,关闭“逻辑锚点”。
系统提示弹出来:**确定断开连接?**
我点了确认。
一瞬间,整个空间的数据流乱了。
那些漂浮的档案柜、扭曲的墙壁纹路、头顶旋转的拓扑图,全都开始闪烁,像是电压不稳的灯泡。镜像陈默的身体也出现断层,边缘泛起像素般的锯齿状裂痕。
他皱眉:“你切断了坐标参照?疯了?”
“我只是不想按你们的剧本演。”我喘了口气,“你们让我选覆盖、拒绝、自毁,但没人说,我可以把游戏关了。”
他怒吼一声冲过来,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可没了系统同步,他的动作不再完美复制我的思维预判。我侧身躲开,反手将电子表往地上一磕,胎发与接口摩擦爆出一串火花。
火花溅到他脚边,地面立刻发出“滋”的一声,像是烧红的铁碰到水。
他低头看去,裂缝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竟开始退缩。
“这地方认的是真实。”我说,“不是仿真。”
他咬牙,再次举刀。
这一次,我没躲。
而是迎上去,在他出手前先喊了一声:“林晚秋!”
她猛地抬头,眼神涣散中闪过一丝清明。
下一秒,她抓起彼岸花笔记本,用尽力气砸在地上。
纸页自动翻开,图案像活过来一样蔓延开来,顺着地板爬向我们两人。那朵花越变越大,线条变得锋利,像是要把三维空间压扁成一张纸。
“二向箔原理!”她嘶喊,“不允许高维存在!”
空气骤然塌陷。
镜像陈默的动作戛然而止,身体像被无形的手压住,一层层往下塌,五官挤在一起,最后变成墙上一道漆黑的剪影,静止不动。
其余十几个复制体也相继崩解,化作黑色残影贴在四面八方,像被拍扁的虫子。
我踉跄后退,扶住墙壁才没倒下。
林晚秋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指节发白。她的头发原本是深棕色,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再转白。指尖干枯,皮肤失去弹性,像是几十年光阴被一口气抽走。
“别硬撑。”我冲过去扶她。
她摇头,嘴唇颤抖:“我记得……你是谁……但现在……有点模糊了……”
我心头一紧。
笔记本躺在地上,三分之一的页面已经化成灰烬,随风飘散。那朵彼岸花只剩轮廓,颜色褪得差不多了。
“代价太大了。”我低声道。
她勉强笑了一下:“总得有人……打破规则。”
我扶她靠到控制台角落,顺手把她口袋里的笔塞进自己衣兜——以防她还想继续写公式拼命。
刚做完这些,电子表突然震动。
屏幕亮起:**镜像清除完成,协议更新中……**
还没完?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加快。
紧接着,屏幕边缘缓缓浮现出一张脸——程砚的轮廓,嘴角挂着冷笑,机械义眼的光斑一闪一闪。
“不错。”他的声音从电子表里传出,带着金属质感,“你确实有资格参与最终测试。”
“你躲在系统后面当裁判很爽?”我盯着屏幕,“要不要下来打个招呼?”
“我已经见过你母亲最后一面。”他慢悠悠地说,“你也该见见你自己最初的那一面了。”
话音落下,地面开始震动。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晃动,而是时间层面的回拨。我低头看去,之前被清掉的血色纹路,正从墙缝里重新渗出,一模一样,一分不差。
连位置、长度、分叉角度,都和七分钟前完全一致。
“这不是修复。”我喃喃道,“这是重播。”
林晚秋靠在控制台边,呼吸微弱,眼皮半合:“时间……循环了……”
我看向电子表,倒计时重新归零,准备下一轮启动。
胎发还在发烫,贴着皮肤像一块烙铁。
我知道不能逃。
也不能停。
因为一旦停下,就意味着接受这个循环的合法性。
我弯腰捡起笔记本剩下的部分,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纸。
掏出那支从林晚秋口袋拿走的笔。
笔尖抵住纸面。
写下第一行字:**如果规则能重置,那就让作弊的人,尝尝被篡改的滋味。**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控制台另一侧,一道影子缓缓移动。
不是人影。
是另一个电子表的投影,贴在金属桌面上,正一点一点拼凑出完整的界面。
同样的型号,同样的磨损痕迹。
但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907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