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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便过去了三日。成都大都督府的书房内,烛火尚未完全褪去微光,晨曦已透过窗棂洒在案头堆积的文书上。余盛身着玄色常服,伏案批阅公务,眉宇间带着连日操劳的倦色,指节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泛白。案上的茶盏早已凉透,水汽在青瓷壁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顺着杯沿缓缓滑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大都督!” 亲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的静谧,来人掀帘而入,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信函,“夔州急信——夫人已于十月初五启程,正水陆并进向成都赶来!”

余盛猛地抬起头,眼中的疲惫如同被晨光驱散的雾气般瞬间褪去,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笑意,连带着紧绷的肩背都松弛了几分。他搁下笔,大步走到窗边,目光望向东南夔州方向,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系着的护身符——那是他率军出征成都时,妻子张慧送给他的,护身符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是他数月来辗转征战的精神寄托。

自率安庆军西进攻打成都以来,他与妻儿已是数月未见。如今川中大局初定,终于能阖家团聚。只是夔州到成都路途遥远,水路需经三峡天险,过重庆府,一路风浪难测,陆路又多崎岖山道,盗贼出没,赶到成都少说也要七八日路程。余盛按捺住心中的急切,暗自盼着妻儿路途平安,莫要遭遇波折。

拿下成都后,安庆军并未有片刻停歇。余盛当即下令分兵三路,清剿四川境内残余的清军与山匪流寇。如今川东、川西已尽数平定,各府县秩序渐复,川南、川北仅剩零星抵抗,多是些负隅顽抗的清兵残部与占山为王的匪患,不足为惧。

各地乡兵的组建也在紧锣密鼓地推进。余盛定下规制,每县按户数抽丁,十户出一丁,由安庆军军官统一操练,既是地方防卫力量,也可作为安庆军的后备补充。起初推行时阻力重重,不少农户顾虑家中劳力被抽走,影响农耕收成;地方乡绅更是暗中阻挠,担心乡兵组建会削弱他们的地方势力。

但安庆军向来以强硬手段立威,余盛早有令下:“但凡阻挠乡兵编练者,轻则罚银百两,充作军饷;重则押解府城治罪,绝不姑息。” 数月整治下来,已有数名抗命的劣绅被押解成都问罪,家产罚没充公。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终是让反对者收敛了气焰,乡兵组建渐渐走上了正轨。

比起军务的顺遂,政务上的难题却让余盛颇为头疼。最棘手的便是文吏人手严重不足,打下的州县虽多,却缺人打理民政。户籍登记、赋税征收、水利修缮、刑狱诉讼等事务,皆需专人处理,可安庆军多是武将出身,能上马治军,却难下马理政。

他推行的一系列新政,本是为了安抚民心、掌控基层:减赋减息,减轻百姓负担;摊丁入亩,按田亩征税,缓解无地农民的压力;士绅一体纳粮,打破士绅阶层的免税特权;兴工商,鼓励开矿、通商,增加财政收入。这些政策初衷甚好,却因执行者寥寥,推进得异常缓慢。

更让余盛忧心的是,一些士绅大户不愿放弃既得利益,暗中勾结,伺机作乱。此前绵州、嘉定府便先后爆发叛乱,叛乱者焚烧官署,杀害安庆军派驻的官员,虽幸而安庆军反应迅速,出兵镇压,未酿成大祸,但也让他意识到川中局势尚未完全稳固。

这几场叛乱平定后,余盛下令抄没叛乱士绅的家产,竟缴获了百万两白银与数十万石粮食,倒是解了军需与民政的燃眉之急。可看着库房中堆积的财物,余盛却愈发清醒:缺乏得力文臣治理,仅靠武力镇压终究难以长久,川中根基终究不稳。

为了招揽人才,余盛早前便在成都设立了招贤馆,广贴告示,许诺凡有真才实学者,皆可授予官职。可数月下来,前来投奔者多是些只会纸上谈兵的酸腐书生,或是投机取巧的钻营之辈,真正能堪大用、通晓政务军务的人才寥寥无几。

这日辰时,政事院总参徐鸿福前来禀报政务。他年近五十,身着青色儒袍,须发已有些花白,却是余盛麾下为数不多的文臣骨干。见余盛又在翻看招贤馆的名册,眉头紧锁,不由得躬身进言:“大都督,如今我军占据全川,虽未称王称帝,却已是一方诸侯。士子与遗贤大多看重名节,招贤馆虽有诚意,却少了朝廷体制般的正统名分,故而难引真才。”

余盛抬眸看向他:“徐先生有何高见?”

“依属下之见,不如直接开科取士。” 徐鸿福缓缓说道,“设立文、武两科,明定章程,中试者直接授予官职。如此一来,既显我军求贤若渴之诚意,也给了天下士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进身之阶,那些隐于民间的贤才自会主动露头。”

余盛闻言,沉吟片刻。他本想效仿西方学制,开办新式学堂培养人才,奈何时间不等人,川中急需理政、治军之人。开科取士虽是旧法,却最是直接有效,能解燃眉之急。

“徐先生所言极是。” 他颔首道,“我等确实没有时间从头培养人才,开科取士乃是权宜之策,亦是必经之路。就劳烦先生草拟文书,明确科试章程:文考经义、策论,侧重民生治理、政务方略;武考弓马、兵法,兼顾实战与谋略。文书拟定好后,派快马将布告张贴到各州县,十二月中旬直接在成都举行会试和殿试。”

“属下遵令!” 徐鸿福躬身领命,“定当拟定周全章程,不负大都督所托。” 说罢,便转身退出书房,匆匆去草拟文书。

余盛望着徐鸿福离去的背影,又将目光投向案头悬挂的四川舆图。舆图上,川东、川西已用朱笔圈出,标注着“平定”二字,川南、川北则用墨笔点出零星的叛乱地点。他指尖落在夔州与成都之间的线路上,心中暗忖:待妻儿到来,人才招揽到位,新政便能全力推行。届时川中根基稳固,再图向外发展,便有了底气。想到此处,余盛心中豁然开朗,连日来的烦闷也消散了不少。

开科取士的文书拟定后,快马分赴四川各州府,仅仅半月便传遍了全川。成都城内,昔日沉寂的贡院被重新打扫一新,朱红的大门漆色鲜亮,院内的号房也一一修缮完毕,准备迎接来自各地的考生。

消息一出,全川震动,各地士子闻风而动。有的结伴而行,背着行囊,踏着晨霜向成都赶来;有的独自赶路,骑着毛驴,日夜兼程;还有的雇了马车,携带着笔墨纸砚,期盼能一举中第。

成都城外的客栈连日来生意火爆,挤满了前来应试的考生。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讨论经义策论,或打探大都督府的新政,眉宇间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有年轻士子意气风发地说道:“余大都督推行新政,减赋兴农,乃是明主。此番开科取士,正是我等一展抱负、为国为民效力之机!”

也有前朝落第的老秀才,年过半百,鬓发斑白,却也背着破旧的书箱赶来。他抚摸着手中泛黄的经书,感慨道:“寒窗苦读数十载,前朝屡试不第,本以为此生无望。如今余大都督不问出身,唯才是举,或许这便是我最后的机遇了。”

更有隐于民间的遗贤,本已淡泊名利,不问世事,却被章程中“不问出身、唯才是举”“中试者授予实职,掌管地方政务”的条款打动。一位隐居在峨眉山的老儒对弟子说道:“余大都督虽出身行伍,却有治国之才。川中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正需能人志士辅佐治理。如今国家动荡,何必拘泥于虚名?能为百姓谋福祉,便是正道。” 言罢,便收拾行装,决意出山应试。

但也有不少人持观望态度,甚至公开反对。成都府学的山长王启年,乃是道光朝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后因不满清廷腐败,辞官归乡,执掌成都府学。自安庆军入城后,他便闭门不出,不愿与“反贼”为伍。

弟子们纷纷劝他:“先生学识渊博,此番开科取士正是施展才华之机。余大都督推行新政,百姓安居乐业,可见其并非乱臣贼子,而是有为之主。”

王启年却摇头叹道:“余盛虽据川地,终究是以下犯上,有反贼之名。我辈读圣贤书,当守名节,岂能屈身事逆?” 话虽如此,可夜里独坐灯下,看着桌案上弟子抄录的科试章程,想到新政推行后川中百姓的生计确实改善,赋税减轻,战乱减少,心中又不由得犹豫起来。

他并非拘泥于清廷的愚忠之人,只是放不下心中的名节枷锁。辗转反侧间,王启年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孟子》,翻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一章,默然良久。

与王启年的纠结不同,绵州士子杨锐年方十七,血气方刚,天资聪颖,自幼饱读诗书,且胸怀大志,关注民生疾苦。得知开科取士的消息后,他当即收拾行囊,辞别家人,决意前往成都应试。

临行前,父亲杨廷和将他叫到书房,神色凝重地叮嘱道:“余大都督行事异于常人,新政虽好,却动了士绅根基,树敌颇多。你此去若能中试,当以民生为重,多做实事,莫要卷入派系纷争,凡事三思而后行。”

杨锐跪在地上,恭敬地叩首:“父亲教诲,孩儿谨记在心。此番前往成都,并非只为功名,更是想寻一条救国救民的出路。如今乱世之中,唯有依附明主,方能施展抱负,为百姓谋福。”

杨廷和扶起儿子,眼中满是欣慰与担忧:“去吧,一路小心。家中之事无需牵挂,只需谨记初心,莫要辜负了多年苦读。”

杨锐点点头,转身背起行囊,毅然踏上了前往成都的路途。他骑着一匹瘦马,沿着官道前行,望着道路两旁渐渐复苏的田野,心中豪情万丈。他坚信,此番成都之行,必将改变他的命运,也必将为这动荡的川蜀大地带来新的希望。